亲爱的小孩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

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亲眼目睹了我对她做的一切。

那天我带着果果走在小区狭窄的巷子里。一只野狗在不远处舔了舔路上的一块巧克力,摆着尾巴离开了。果果并没有看到这一幕。我露出失望的表情,指着那块巧克力说:“姐姐本来想给你一块巧克力,结果没拿稳滚到那边了,你去拿过来吃吧。”她听后,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向那块巧克力跳了过去,捡起地上的巧克力塞进嘴里,转过头在阳光下笑吟吟地看着我。

“果果。”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慌乱中我一时想不起这声音究竟属于谁。

“哥哥你看,姐姐给了我巧克力!”果果冲我身后的人张开嘴。是弟弟?还是安于?我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我转身,心脏像击鼓一样在胸膛里越跳越快。他看到了,他一定都看到了,我该怎么解释?如果大人知道了会怎样对我?

安于开了个不太有趣的玩笑:“快点咽了吧,不然嘴巴都要变成巧克力色了。”

他让她咽掉,而不是吐出来。

他说这话时的眼神正是我熟悉的那种。我让果果先回家,站在那里与他对峙。

安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对她做的我都看到了。

“你误会了,我在跟她开玩笑啦。”我试图撒谎。

“那你往她鞋里放石子,故意把她丢在路中间,也是在开玩笑?”

他居然看到了所有!我看着他的眼睛,这根本不是一个十岁小男孩该有的眼神。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

“你总是跟着我?既然你知道一切为什么不告诉大人?”我问。

他笑:“因为你做的事,刚好也是我想要做的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真是笨,”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嘲讽,“你就不能把她丢在远点的地方吗,为什么还让她被找回来?”

我才明白,眼前的这个男孩,被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夺去了本该只属于他的宠爱。那种一天天逐渐累积起来的恨让他过早成熟,他恨她和他的父母,他认定所有人都抛弃了他,所以他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冷冷地目睹另一个人折磨他的仇人。

他说,自从果果来后他都是活在怨恨里,唯一令他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果果被我折磨。那次他站在小区门口看着果果被抱走,竟然兴奋得哭了出来。

“可她却回来了,以前的日子又要开始了。我不想那样了,我就希望你再把她弄丢一次。”他的眼镜在阳光下反着刺眼的光。

“我不会为你去冒这个险。”

“那我就告诉他们我看到的所有,他们不会不相信我。”

我又何尝不想让果果消失,但失败的几率太大,我没有勇气尝试。我内心有过比让她失踪更残忍的计划,我想过要将她推到飞驰的车下,产生过把她小小的头撞到墙上的念头,有过用水果刀划开她脆弱血管的冲动。但代价太大了,她已经毁了我在这个家的地位,我绝不能让她再毁掉我的人生。

现在我知道被毁掉的不只我一个。只有我们能看清那个小女孩的真面目,她根本就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天使,而是满脑子装满阴谋的恶魔。她蒙蔽了大人们的双眼,但无法骗过我们。

安于知道我同意了他的要求,脸上流露出小孩子一样的笑容。这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不巧的是那天之后这城市接连下了几天的雨,雨水汇集在街道上,靠路边的井盖被打开,雨水如浑浊的河水般涌入井中。

雨停后是上午九点,大片的乌云飘在天空。东姨一家又来奶奶家吃晚饭,我暗示安于后带果果来到巷子里,陪她把一片片树叶放在积水中,目送它们坠入不远处的井里。缓缓流动的污水并不能映出我的模样。抬头,看到安于如约赶来的身影。我低声问果果:“果果,你喜欢你哥哥吗?“

“不喜欢。”果果皱起了眉头。曾听东姨多次说过,在家里安于极少跟果果说话。

“你哥哥也不喜欢你,”我顿了顿,刻意用惋惜的语气说,“因为你是你妈妈捡来的小孩。”

“姐姐骗人!”果果把手中的叶子扔在地上朝我大喊。

“姐姐说的是真的,你是被你妈妈从很远的地方捡来的。所以你爸爸妈妈最疼的还是你哥哥。”

果果嘟着小嘴,一言不发。

我看着安于慢慢走近,继续说:“以后即便安于打你,你爸爸妈妈也不会管。他打你你也知道吧,比打针还疼。他跟姐姐说过,以后只会让你住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不给你蛋糕,不给你芭比娃娃,不会让你跟小朋友一起玩,因为那些都是属于他的。”

看着她红了眼眶马上就要哭出来,我伸手摸摸她的头:“姐姐知道你害怕这样,姐姐教你一个办法,你看那里——”我指着不远处的水井,“从那里下去可以到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还不会有人跟你抢,姐姐就常常去那里玩。你想去吗?”

果果半信半疑地看看那口井,不断涌入井口的积水再无踪影,似乎真的去了很远的地方。安于已经走近,我冲他颇有含义地一笑,再次低下头对果果说:“姐姐带你过去看看,好不好?”

三个人站在井边,看着水流涌下黑漆漆的底部。果果认真地伸长脖子向里张望着,我看到安于抬起双臂,似乎用足了力气,向她伸了过去。

“果果你看,姐姐说的地方就在那里——”说话间,我一步蹿到果果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毫无防备的安于推了下去。

耳边响起果果的惊叫,我蹲下将她搂在怀中,拍着她的头:“不怕不怕,哥哥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这下就不会有人跟果果抢好东西了。”

相比这个五岁的小孩,一个心思深不可测的怪人对我的威胁更大。他抓着我的把柄,我顺了他一次,但不想次次做他的木偶。小孩子终究头脑简单,他不会想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宁愿除掉我的同类。

回到家中果果按照我说的话,对安于的事绝口不提。开始大人们以为安于只是在外面贪玩,但到了午饭时还是不见安于的身影,他们四下寻找无果后报了警。果果被弟弟送回东姨家睡觉,一家人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直到一个小时后,电话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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