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文/任勃

我叫任青,一家杂志社的记者,同时我有个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第二职业——私家侦探,专门帮助别人解决一些不想被警方知道的事情。如果事主同意,我还会把事件写成报导。

今天傍晚,我又走街串巷地寻找新闻,我的眼里只有两样东西——新闻和其价值。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的一个线人打来的,“任青,你快到城西的火葬场来,这里出事了!”对方语气急促。

我马上拦下一辆出租车,猛拍司机的肩膀说:“快快,城西火葬场。”

司机以为我要去奔丧,想也不想就一脚油门到底。

下了车,我把钱扔给司机就往里面跑。只见一个黝黑的烟囱像把匕首一样插进云里,有如一具被火烧死的僵尸。

线人已经在门口等我了,我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脸恐惧,拉着我就往里走,“进去你就明白了。”

穿过礼堂,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头顶上的灯闪烁着,随时会熄灭。我突发奇想:“如果这个火葬场没有了灯光,应该就和座巨大的坟墓一样了吧?”想到这里,我忽然打了个寒战,头皮也跟着麻了起来。

他把我领到了一个房间门口,木制的房门半开着。把手很光滑,反射着淡黄的幽光。还没进去,我就闻到里面有股让人作呕的怪味儿。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沉积的脑浆里泛出,涌上心头。我想起采访一位解剖专家的时候,他的工作室里就是这种味道,后来我才明白过来,这是尸体特有的“香味”!

线人看到我站在门口犹豫不前,说:“快进去吧,里面有人等你。”

我推开门走进去,令人作呕的味道更浓烈了,我感觉到自己胃里的东西好像吃了兴奋剂疯狂地往上顶。

“任记者,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吓了一跳,胃里的东西马上不再闹腾了。

站在我后面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医生似的白大褂。他的脸很白,很苍白。如果他不是对我说话,我肯定以为是诈尸了。

“我是这家殡仪馆的主任,叫郑同和。”他朝我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很专业地掏出纸笔,同时打开口袋里的微型录音机。

“跟我来吧,我们总经理正在里面等您。”郑同和说话不带一丝感情,显然是个经常和死人打交道的男人。

我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房间的陈设,里面搁放了许多陈列架,只留出人走路的空间。陈列架上摆了许多大小不等的玻璃罐,里面注满了液体。液体之中还有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肉块。简直就是个标本展览馆。

郑同和看我满脸疑惑,解释道:“这些玻璃罐里盛放的都是人体器官,用福尔马林泡着防腐。您看这个。”他停下脚步,指着我背后。我回头一看,一个婴孩的标本正望着我,隔了层薄玻璃,我和那婴孩的脸几乎贴在了一块儿。

啊,我大叫一声,猛地后退几步,靠在身后的陈列架上,一个罐子被碰翻,从我头上滑落下来,我正好用手接住。

一个人头!

我大惊失色,手一抖。就在那罐子掉在地上的瞬间被郑同和给接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罐子放回原处。

那是个年轻人的头,轻轻地闭着眼睛。这个人看起来很英俊。刹那间,那原本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了!呆滞的眼神向我看了过来。

我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要凝固了,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它、它、它睁眼睛了!”

郑同和冷漠地说:“这不奇怪。你把它碰下来的时候眼部肌肉由于震动发生了弹射现象,所以人头把眼睛给睁开了,”

我问他:“那些器官是哪儿来的?你们知道不知道,私自收集人体器官是犯法的!”

郑同和瞟了我一眼,说:“我们当然知道!不过这家殡仪馆是和医科大学联办的。所有器官都是经死者生前自愿捐献的。所以您不要想歪了!”

“那您是医科大学的老师吗?”我接着问。

“当然,我是解剖学的讲师,这些标本就是我制作的。”

“您的水平真是高超啊!”我恭维道。

喜欢被别人夸赞是每个人的天性。这句话一出,那个“僵尸”的脸上也多了些得意的笑容。

我跟着郑同和走进标本室旁的一个房间,里面亮着灯,站着三个同样身穿白大褂的人。他们正围在一起,研究着什么。听见我们进来,一个比较年长的老头回头跟我打招呼:“您就是任记者吧,我听你那个朋友说你还是个很优秀的私家侦探。”眼前的人两鬓斑白,但是精神矍铄,随着柔和的眼光一起流出的还有股智慧的神采。

“这是我们的赵馆长。”郑同和客气地向我介绍道,一改刚才冷漠的样子。

我点点头,收起了记事本和录音笔,礼貌地问好,并单刀直入地问:“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们这里出了件怪事!”老赵说。“你来看一下这个。”一张手术床上盖了张“白布单”,白布单上染着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血迹,变成了“红布单”,像山峰一样起伏着,似乎是盖着一个人。我拿着相机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

我迫不及待地用手刚刚捏住布单的一角想把它拉下来看个究竟的时候,赵馆长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任记者,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区区一句话,居然让平日果断的我迟疑起来。我咽了口唾沫,轻轻揭开这层恐惧的面纱。

没想到,我只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就昏厥过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从悬崖上跌落,身体越落越快,下落时产生的疾风充斥着我的耳朵,让我的大脑里轰鸣不止。然后好像落入了海洋之中,感觉自己周身酥软,就像一个仍然在母体之中的婴儿一样,温暖、黑暗。突然听见有人在我身边耳语:“你快要死了!”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头顶上刺眼的灯光让我眩晕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我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其他人在注视着我,茫然不知所措。

“你醒了,来,喝点水吧!”老赵拿着杯热水递到我面前。我无意中向窗外望了一下。夜色,依旧深沉。

“对不起,吓着您了。”老赵歉意地说。

“惭愧惭愧。”我刚才的反应确实是太过了,不像个私家侦探。

“我先回办公室了。”一个年轻女子站起来跟老赵说。她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我能从她眼神中看出对我的不屑和不耐烦。

“小雨,你……”老赵的话被响亮的碰门声打断了。

“不好意思啊,我女儿从小叫我惯坏了。”老赵说,一副标准慈父的样子!

我还注意到在我身后的沙发上还坐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眼睛很亮,宛如暗夜里的星。可是他的脸上有种让人莫名其妙的东西存在。

老赵注意到我看着那个人,就站在我身旁说:“这位是我们副馆长,肖彬。”

肖彬过来和我握握手,“你好。”就重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点燃支烟。几个吐吸过后,他的相貌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整个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流动的空气也在瞬间凝固了,掉在地上,挣扎着、翻滚着、发出不安分的声响。仿佛一条掉在地上临死的鱼。

“对了,任记者,你也看了那东西,有什么想法呢?不妨说来听听。”老赵首先打破了沉默。

那东西?我听见这个词就感觉恶心。脑中早就乱作了一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想再看一次!”我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

“不要了吧……”老赵很关心我,郑同和坐在一旁波澜不惊。

“放心吧,这次我不会有事了。”我朝老赵笑了笑。其实我这个笑容是挤出来的,非常勉强。

我们四个再次走到那床边,我也换了身白大褂,戴上橡胶手套。老赵亲自把单子撩开了。

那东西是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血已经从切割处流干了。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切割处的位置。

据老赵说,这具尸体是昨天早上送来的。我们看过医院里给出的通知书,属于正常死亡,没有器官捐献书。当时准备今天下午把它给烧了,但是今天早上小雨正要给它化装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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