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过世界上最英俊的侧影

“你学美术很多年了吧?好像来上这个美术班的人最终都是为了通过出国的专业考试。你也会走吗?”

“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我也知道我这样显得很无赖。可我就是想跟你待在一起,你不用和我说话,听我说就好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好像被雷打到一样震撼。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好看的男生,从来没有。不过我真正想说的是……”

话没说完,他的画笔突兀落地,他俯身去捡,不小心又踩翻身边的颜料盒子,一地狼籍,由此可以想象当事人的慌乱。

我正要跑进教室去帮他收拾,好巧不巧,苏晚就在这时冲了过来,一贯优雅的她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把搡开了我,“你走开!”她大口喘着气,“离他远点!不准你再接近他!”

我没惊讶。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看吧,假仁假义的面具摘下,她还是坚决捍卫他,敌对我。刚才那一闪而过的亲切,实际只为了试探我吧?

“丁蓝!你给我听好了!他明年就要去意大利了!你们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苏晚不罢休地警告我,“所以,你最好别动什么念头!”

我没说话。像电影里所有明明备受伤害却要装成无谓的第三者一样,冷傲转身,高高扬起我的下巴,即使受挫,也维持住一个美好的姿态。

留给他我最美好的姿态。

我是这么想的。

(四)

没过多久,苏晚已经俨然以他的监护人自居了。无论他什么时候离开画架,她都会坚决紧跟其后。

两人亲密的架势很让我下不来台,脸皮再厚的人也该识趣退到一边了。我只希望他记住,有那么一个叫丁蓝的女生,曾那么不要脸地向他表白过。早知不可能成功,破釜沉舟的决心只为让自己在他的记忆留下深刻,再深刻一些的痕迹。

有时候,我一边做着压腿练习,会一边忍不住地想,他那幅画完工了吗?画上的苏晚该是怎样明艳逼人的样子。想着想着,我就走了神,只听腿部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多年练习的经验告诉我,完了,力度过大,肌肉拉伤了。

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也不是第一次受伤,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夸张地做出一副无比疼痛的表情,同时软软滑落倒地。

周围的人立即向我包围来。老师关切地问道:“我找个人陪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挣扎地要站起来,“我自己走就好了。”

“这怎么行?”她环视满教室的女生,皱皱眉头,“你们谁去对面美术班找个男生来扶下丁蓝?”

你看,我的计谋又得逞了。这种女生惯用的小把戏,我相信苏晚不会不知道。她的神色很紧张,而老天也好像有意在帮我,他在这个时刻,这一分这一秒,恰好背着画夹经过教室门口。

“哎!那位同学!”教师扬手叫住他,“麻烦你帮个忙……”

他的身形顿住。

教师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苏晚一口打断,“我来扶丁蓝吧!”说着,转头向教室门口,“同学,不麻烦你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对我们三人的纠葛,女孩们都心知肚明。我抱住自己的小腿,希冀地望着教室门口的他。他仍旧保持静止的姿态,微风扬起他的衬衣下摆,侧影英俊得无与伦比,从来没有哪个男生的侧影英俊到这样让我心动,心痛的地步。

一切像我初遇他的那一天。

结果也是一样,永恒的几秒钟过去,他重新抬起脚,头也没有转一下,就那样决绝地一步一步离开我的视线。

我的眼泪流下来,疼痛的表情不再是假装。心脏的疼痛比小腿更甚。

那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睡。窗外的月亮白得近乎惨淡,我望着它,它望着我,彼此同情。

楼下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丁蓝!丁蓝!”喊到第二遍时我确定了那是在叫我,把脑袋伸出窗口,楼下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是他!

我穿着睡衣就冲下楼去。

楼道口暗得要命,他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我,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却感觉到自己握住楼梯扶手的掌心渐渐沁出汗。隔了一会,他从身后的画夹里抽出一幅画,说:“送给你。”

我抱歉地说:“对不起,这里太暗了,看不清你画了什么。”

“那等你回家再看吧!”他似乎笑了笑,转过身,轻轻道别,“再见。”

我握着画怔住,好半天不知反应。本来应该送他一段,本来应该和他一起走到明亮的路灯下,好好看他一眼。我还从来没有清晰看过他全部的脸庞,可是他不给我机会,就这么简单地道别,走了……

略有寒意的空气里,传来他若隐若无的尾音,“……丁蓝,你记住,我叫苏末。”

(五)

苏末,苏晚,聪明人一定猜得出。他们只是亲兄妹而已。

我苦笑着看着那幅画末尾的署名,SU,其实是苏末的缩写,而画上那个美丽高贵跳着芭蕾的女孩,她微微低着头,这种错误的芭蕾姿势,我到现在也没纠正过来。

这已经是三年之后。苏末毫无音讯。或许他已经走在意大利的某条街道上,抬头看天时,是否也会如我想念他一样记起我。

三年后的芭蕾大赛上,我竟然与苏晚重逢。她仍旧是那么高挑美丽,看向我时,神色是惊讶的,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的那只丑小鸭居然还在坚持着笨拙的舞蹈。

我们在后台面面相觑,之后笑了。一笑泯恩仇。

“你以前可真凶。”她埋怨地说,“我替我哥去暗示你,你居然那么直接就给拒绝了!”

“能怪我吗?”我也委屈,“你可没说那个男生是苏末,他那么帅……”

“他帅?”苏晚愕然地睁大眼睛,“天啊!看来你现在还不知道!我哥的右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所以他从来都不轻易抛头露面!天啊!你居然不知道?否则我怎么会那样说……”

胎记?苏末?我愣住。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两者对等起来。

“其实只看我哥侧脸很帅对不对?唉!可惜了!当初他对你是一见钟情,我于是去替他试探你,没想到你那么坚决就给否定了!我怕你会继续伤害他,于是就把他保护起来,不让你接近。看样子你也很喜欢我哥对不对?唉!可惜了!只怪那块胎记……”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时光攸忽回到三年前的夏天,阳光温柔,碧绿的藤蔓爬满墙壁,画架前男生的英俊侧影,我伏在窗台上,絮絮叨叨对他说话。我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男生,从来没有。

男生的画笔落地。

我无意触碰到他的伤疤,他没有听完我的话。我本来想表达的是,其实更吸引我的是你的灵魂,你的灵魂,仿佛与我的灵魂深有共鸣。就算你不是这么好看,也没关系。

请,让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苏末,为什么不听完我的话呢?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同时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者你和我所想一样,坚持要“留给对方最美好的姿态”,才会那么残忍地不肯转脸看我一眼。

现实的喧嚣再次回来,后台的广播叫着我的名字,催我上台。我收回茫然的目光,眼前苏晚还在说着什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至此,我已心满意足地为过去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或许某天我与苏末再次邂逅,或许我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我们。或许我们永远不会再见,或许我会重新遇见一个新的恋人,或许我会把这段往事当作故事讲给他听……

或许如何,都无所谓。

我深深记住的只是那个夏天,那个瞬间,我曾那么真切,那么热烈地爱过这世界上最英俊的侧影。

在那一时刻,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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