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来过这夏季

炮声中,鬼子笑得很温暖。

鬼子搂着我的脖子说:“真好,能有你一起陪我放炮真好。就凭这个,以后我有什么好东西,都让给你。”她说话就像个孩子,单纯而不假思索,却让我感动不已。

(7)

“高考将即,我希望你能把你的优秀保持下去。听说你最近和九班的舒言走的很近。老师劝你一句,不是一道的人,最好不要扯到一块去。”

鞠躬。道谢。离开办公室。

我没有反驳。

我把一句句反驳的话硬生生吞在肚子里,他们像是尖利的刀子,在我的体内划过,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我恨自己的懦弱,竟然连为朋友辩护的勇气都没有。鬼子,鬼子,我以全部担保,她是个好女孩。

学校论坛上议论鬼子的人很多。说她行为不检点,在校外乱交男朋友关系。仗自己家庭的关系,挥霍无度。

他们根本不了解鬼子。我的气愤在之前的压抑下终于爆发。

我匿名去骂他们,骂得畅快淋漓。可却没想到造成了反效果,学校里谣言四起,说鬼子用别人的身份为自己辩护,说她虚伪。很是嘲讽。

鬼子从不关心这些东西。她说,她且当那些骂她的人是嫉妒她。我笑她的阿Q精神,心里却过意不去。

[谣言,我是不害怕的。只要茶茶知道真相,季然能够信任我,我就已经知足。我并不优秀,也不是长辈眼中的好孩子。但是,我从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情。我相信茶茶是了解的,季然也应该是了解的。

马上就要毕业。我决定告诉季然我的心情。无论他是否接受,我都欣然面对。少爷,给我一点点鼓励吧,只要一个微笑就好。]

鬼子的博客最新的日志截止到春季来临的时候。短字下面附有一张李俊基的图片,清澈的微笑。图片下面有一排小字:少爷,如果季然也喜欢我,那么我愿意把耳洞全都封掉,为他做一个好女孩。

我给鬼子留言说,世界上我是第一个支持你的人,你的少爷只能排第二,就这么定了。

然后是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想鬼子是看到了。因为第二天她笑着拥抱了我,很温暖。

(8)

我不知道鬼子何时何地向季然告白的,她没有告诉我,我亦很多日子没有见到她。

最后一次见到鬼子的那夜下了雨,我记忆犹新。

鬼子打来电话时已经是深夜,手机突兀的响起。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混杂在雨水躁乱的声响中。我问她在哪里,她说就在我家楼下的公园中。

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事。

我悄悄躲过熟睡的父母下了楼。

见到鬼子时,她正坐在一条长椅上。头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身上的衣服也因湿透紧贴着她的身体,备显消瘦。

我坐在她身边,为她撑起伞。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不做声,也不抬眼看我。

鬼子身上浓重的酒精味,刺激着我的嗅觉。我静静地望着她。鬼子似乎很烦躁地从衣间摸索出一包香烟。潮湿得不成形状。她抽出一根,夹在嘴间,又去摸索打火机。

鬼子知道我讨厌烟的味道,是从来不在我面前抽烟的。

可是现在的她,却当我不存在一般。气愤远远不及心痛。

我抢过她嘴间的烟,扔在地上。

鬼子终于抬眼看我,用一种极度憎恨又矛盾的眼神看着我。她举高一只手,似乎要打我。

我没有闪躲,毅然闭起了眼。

我知道鬼子下不了手。她紧紧地拥住我,大声哭泣。每一声抽泣,都撼动着我的心弦。

等到鬼子渐渐停止哭泣,我才试探着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她敷衍我,说只是和父母吵了一架。心里不畅快,就想找我诉苦。

想问她和季然的事,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这么一直沉默着,直到鬼子开口说让我回家。

鬼子笑着让我先走,说,想看看我的背影。我笑她神经不正常。鬼子却嚷着让我答应她。

鬼子很认真地和我说:茶茶,再见。

让我觉得非比寻常。

或许,我在当时就应该料想到,那是鬼子给我的道别仪式。有她勉强的笑容,以及背回身后纠缠在一起的手。那一声“再见”,大概是练习了数百次才自然地说出口。

(9)

鬼子像是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拨打的手机号变为空号。去她家,却是陌生的面孔来开门,说鬼子已经搬走。去鬼子常去的网吧,老板也说好几日没有见到鬼子。

鬼子转学的事,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听说,鬼子去了澳大利亚,向父母妥协,去留学。

听说,鬼子是出国之后,才让容妈来办的转学手续。

听说,鬼子是春分的那天离开的,那时,地球的那边正转向寒冷。

我竟然悲哀到只能靠听说来知道关于鬼子的消息。鬼子的离开,就像把我推入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让我不断揣测,行走,却连退路也没有。

父母却像是放了心,鬼子的离开似乎让他们觉得我身边少了一个祸害。老师是这样想,其他长辈是这样想,甚至连身边的同学都这么想。

我不只一次对他们说,鬼子是个好女孩,以我的全部担保。

我想要找到共识,于是去找了季然。

他见到我时,有点惊异,却依旧给我温和的笑容。

我直截了当的问他,是否知道鬼子喜欢他的事情,他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鬼子什么也没和你说?”

“她说了。”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季然望着我说,“我说,我喜欢你,茶茶。她要是再这么纠缠你,总有一天,也会把你拖下水,你知道吗?”

世界荒诞至极,可怜的我们竟然被命运玩弄。

“你到底和鬼子说了什么?”我抑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问他。

季然回答得毫不掩饰:“我让她离你远点。”

我的手掌火辣地疼,想必那鼓足所有勇气才甩出的巴掌有多用力。

季然愣得说不出话,我狠狠地骂道:“你是混蛋!你们都是混蛋,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就给别人下定义!什么破观念,都去死吧!”骂得歇斯底里。

我想那应该是我这生最倾尽感情的话,可是那句话的能力却卑微到无法挽回鬼子离去的事实。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地走,试图去寻找鬼子曾经存在的气息。

那么焦急,那么狼狈地寻找。

洒水车在我身旁驶过,我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那迷漫水雾中的神秘。

赤,橙,黄,绿,蓝,靛,紫。

的确有,正如鬼子说过的,有彩虹,那么零星的一小段鲜艳的色彩。

可是,如今,鬼子已不在我身旁。

我追着那彩虹奋力奔跑,奋力地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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