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文/水衣蓝
一、复活
我复活时，没有名字。
只知道是在一个叫边界村的小村子里，铁匠老丑将我从火炉里取了出来。我身上原先结了半尺厚的锈迹完全消失无踪了，老丑镶了八颗极品精神符石在我的身上，然后经过了十八年每日不停的炼化，终于在长久的高温之下，精神石唤醒了沉睡的我。
我是战神的灵魂，没有去投胎，而是寄托在一块千年寒铁上，进入了沉睡期。
曾经，我跟众多的魔鬼代言人一样，决定我苏醒的那一日必定要见血光，但当我看到老丑的模样时，我的心犹豫了——老丑实在是长得太丑了。凸出的眼珠子，像要随时掉出来似的；凹进去的鼻子，感觉像两个无底的黑洞，往外冒着幽深深的光；硕大而结实的嘴巴，有吞进一头大象的气势；头上杂乱无章的野草般的头发，打着结，生满了小昆虫。最不能忍受的是腰里围了块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的围裙，散发着阵阵奇怪的味道。我渐渐有点明白了，我不是被我精神石唤醒的，而是被这种恶臭给熏醒的。
我放弃了杀他。因为杀这样一个拖沓的人，实在是有损我面子的一件事情。
事实上，我很快就发现了边界村里的人都长得很丑，老丑的儿子小丑也长得丑。老丑的铁匠铺近来生意很好，不断地有人来修武器，来订制武器。那些人都长得跟老丑一样丑，因为，边界村是兽人村。
兽族是举世间最丑也最凶悍的种族，我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兽人唤醒，我应该是完美主义者，就像我以前的每一场战争都是以完美的结果收场，我喜欢看到我的对手血流成河。可惜记忆封存得太久，只有零碎的片段想得起来，连个完整的事情都记不全。
老丑用蜡油给我封了光，我身上耀眼刺目的精神之光霎间隐匿了。然后，他趁小丑睡觉时，让我舔了小丑的血。
兽人的血是灼热的，我吸了一个酣畅淋漓。好多年没有尝过鲜血的味道了，充了血的我有种想要脱空而出的强烈欲望。
小丑痛醒，掀开我，大声地责问老丑，为什么这样做？
老丑很哲理地说，大凡神兵利器，皆俱有灵性，特别是刚出炉的神兵，一定要让它熟悉主人血的气味，以后，它才只会为你一个人所用。傻小子，你生来愚钝，只知道铸铁打造武器，世间险恶，战争又开始了，这把斧你以后就带着它防身，非关键时刻，千万不要亮出它来，懂了吗？
我暗笑，可惜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神兵，我吸小丑的血，只是因为他的血纯净灼热好喝，仅此而已。
小丑将信将疑地接过我，在铜镜下，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一把双手斧，暗金色泽，表面蒙着一层灰蒙，斧身更是阴暗模糊不清，那是老丑浇过蜡油的地方。我还以为自己是一把看起来很帅的剑，或者是柄很神气的刀，遗憾的是居然都不是，而是一把双手斧——特别适合只有蛮力而没有头脑的兽人用的一种普通的武器。
看起来，老丑还不笨。
二、镇天戟
大凡有思想的东西都能够互相交流。
第一次和我交流的是一把叫巨魔的镇天戟，它身长八丈，通体发着智慧之光，它也是镶了八颗极品精神石的武器。物品的等级与它能镶多少颗宝石是有关的，八颗就代表着神兵。
巨魔受了伤，很重的伤。照道理来说，它是永远不会折损受伤的家伙，它的使用寿命在万年以上，极品精神石能让它永远的精力充沛，不受伤害。
十八年来，我在铁匠的炼化炉里待着，什么样的宝贵武器都见识过，八颗精神石的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最吸引我的是，它的周身围满了死怨灵。
那些死怨灵幽怨的眼神，个个窥视着我，甚至有的怨灵想过渡到我的身上，被我用精神力挡了回去。
不一会儿，镇天戟开口问我了，你身上怎么没有怨灵？你应该是个很强的家伙。说罢，它还得意地向我炫耀那些数不胜数的怨灵们。这些怨灵都是死在它戟下人的七魄中的一魄。怨灵们一波一波的涌动，从戟光中探出它们的头，争相恐后地发出阴森森的惨叫声。一件武器能掌控的怨灵越多，说明它越强。
小丑把它送入火炉，嗞嗞地烤。等烧红了，再拿出来，用特制的小锤子有规律地锤着。镇天戟身上的怨灵们惨叫得越发大声，整个铁匠铺里弥漫着一种阴森寒冷的气息。
镇天戟说，我叫巨魔，你呢？
没有名字。我冷冷地回答它。
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是兽王羽，兽王羽是个很英勇善战的人，我跟着他很多年了，我和他配合得很好，几乎天下无敌。镇天戟又吹嘘起来。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口道，原来天下无敌也会受伤的，我明白了。
镇天戟立即补充，向我解释说，老兄，不要这么计较嘛，不是几乎么？如果不是遇上花神弓，这一战就真正算得上是大获全胜了。
我又哦了一句。
小丑敲完正面，又把它拉回火炉烧。烧红了，又继续拿出来敲反面。
镇天戟见我兴趣缺缺的样子，问，花神弓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什么？你连花神弓都不知道？镇天戟表现出大吃一惊的样子。
花神弓的主人是偌冷王。那精灵仙你知道吗？那弓就是精灵仙用花精灵提炼的精华做成的，是仙品，但遇到我巨魔，就算它是仙品，估计也没有好果子吃。
什么偌冷王，什么精灵仙，我听着听着就要打哈欠。幸好，小丑又将这个唠叨的家伙推进火炉去了。这一推，它就要在火炉里待满三天，用青冥之火细焚它的伤口，使其复原。
三、初见
三日后，小丑出发了。
老丑交待小丑说去王城的路上有可能有风险，你要小心，兽王羽的脾气很暴躁，你把巨魔交给他后就赶紧回村子，万不可多事。铁匠铺里待修的兵器像一座小山那样高，没有小丑的帮忙，老丑每天都要忙通宵。
一路上与巨魔同行。巨魔这个家伙由于兴奋，唠叨了一路，说什么又可以回到兽王羽的身边了，又要杀人了之类的。它的心已经走火入魔了，如果长此以往，附在它身上的怨灵会反噬它，不仅不会让它变强，反而会渐渐夺走它的心智。不过，但愿是我多想了。再说了，我跟它也不熟悉，没必要管它那么多。
王宫豪华而粗犷，大气磅薄，气势干云。小丑进去时，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小丑是个很老实的孩子，十八岁，在我的眼里应该算是孩子吧，我喝过他的血，里面有纯善的味道，虽然他修理的每件武器都是嗜血如命的魔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个魔鬼，制造魔鬼和修复魔鬼的人本身就是魔鬼。
我们从后门进去，经过一座偏厅时从窗口里散发出一阵淡蓝的光晕吸引了小丑。小丑走进去，里面是一座水池，淡蓝色的水，无波自动，而水的上面悬浮着一圈淡蓝的光晕，这些光晕形成一个圆形的结界，结界里躺着一个人。
那种祥和的淡蓝光，带着一股莫名地诱惑力，小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然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女孩。琉璃一样长长的淡蓝色的长发披散在身上，像盖着一层蓝色的锦被，琥珀色明亮的眼睛，瓷玉般的皮肤，淡粉的樱桃小口，尖尖的下巴如夏日静静含苞待放的荷。
好不容易看习惯了兽人，突然遇上这样漂亮的女孩，视觉反差太大，一时之间我居然呆了。当然，小丑岂有不呆之理？小丑傻子般地问：“请问，你是、你是谁？”
没有声音。结界很强，阻挡了她的声音。但她的嘴形似乎在说，救我。对的，是那两个字，没错。
琥珀似的眼睛？为什么会是琥珀似的眼睛？这种感觉好熟悉。
我决定了，救她。
我飞起身形，跃到半空中，精神之光大亮，很快照满了两个屋子，然后，我俯身下去，砍在淡蓝的结界上，结界打开了。女孩解脱了。
小丑怔在原地不动，更加呆傻了一般。
女孩对他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你！我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好人，你是兽人里面心地最善良的一个。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