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

文/流连客

1

医学院的课程一向是最繁重的,所以在A大很容易把医学院和其他学院的学生区分开来。看吧,那些捧着一大摞厚厚的参考书,只顾低头前行,又满脸菜色的,铁定是医学院的学生。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就是跟我同宿舍的暮凉,身材一级棒,眼睛又大又水灵,就算通宵达旦地看书,第二天也照样波光潋滟顾盼生辉。难怪那些对医学院女生退避三舍的男生,对她也是另眼相看,三天两头明送封情书暗送个秋波,把睡上铺的许菲妒忌得要死,缠着她咨询关于皮肤保养的私家秘籍。暮凉总是用食指故作可爱地点点额头,说,也许大概可能是,天生丽质吧!

许菲气得不行。只好自我安慰地举起自己的手指左右端详,她总说她的手指最漂亮,像杂志上说的百合花瓣那样。

这个学期要开解剖课的消息是隔壁宿舍的悦染说的,悦染和我们同班,是个胆小如鼠心细如发的女生。

许菲一蹦三尺高,说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她学医的原因就是喜欢把动物大卸八块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暮凉和悦染像看疯子一样盯着许菲,说许菲,你前世一定是个刽子手!

我看着她们三个人,也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不过,想到就要进行解剖实验,心里还是有些惶惶然。听说教解剖的助教是个很怪异的人,常有匪夷所思的举动。

2

为了上好即将到来的解剖课,我最近常到教室学习到很晚。那天晚上,从教室出来已是十一点多,路灯撑成一把昏黄的伞,寂静无声。我一个人急急地往前走,忽然听见一阵簌簌的声响,还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细微的声音在周围的静谧中无限放大,我下意识放慢脚步,仔细分辨,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由于好奇,我靠在一棵树下,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随着“哒哒簌簌,哒哒簌簌”的声音,我看见了四只脚,前面那两只脚穿着鞋,有些吃力地迈着步,后面那双赤着脚无力地拖在地上……由于树叶遮挡,我看不到他们的上身。

这么大冷的天,居然不穿鞋?从情形看来,是有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拖着,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不穿鞋呢?

我逃也似地跑回了宿舍。

我把事情说给许菲听,她开玩笑地大叫,琉璃你个胆小鬼,你怎么不上去截住他呢,这么大冷天的,有谁会不穿鞋?他铁定是在拖着个死人!

我一个粉拳揍过去,但心里却咯噔一跳,难道,那个人在运尸?那为什么不用别的工具,要拖呢?难道是凶杀案?

这样想着,我浑身一激灵,如果是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报案?

我当然没有报案,一来是怕人不相信以为自己发神经,二来学校也没有传出有人被杀的消息。

3

终于要上解剖课了。

停尸间和解剖室是在一起的,三层楼房,用清一色的黑色厚重窗帘把窗户全部遮盖起来,从外面看起来就有些诡异。

传说中的诡异助教姓林,三十多岁,头发稀少刘海却很长,面容精瘦,眼神迷离。他先在解剖室门口给我们讲了注意事项,以及尸解在医学上的重要性,还要求我们以崇高尊敬的态度来看待尸体。

我们每个人都穿着白大褂,既好奇又有点恐惧,但谁也没出声,像是等着一个极其严肃的时刻。

走进去,就闻见刺鼻的福尔马林的气味,接着,我们看见坐在解剖台前的张教授,台上盖着一张白布,不用想,那就是我们今天实习的对象了,看样子是个女人。

张教授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头发花白,还算慈眉善目。早听说他医术高明,临床手术更是一绝,不禁肃然起敬。

他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们一眼,我们开始吧!

白布掀开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一个女生还是忍不住尖叫出声,我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过去,那个女孩有一头很漂亮的小卷发,已经脸色发青。那个助教马上冲过来,狠狠地拽住她的胳膊,你叫什么?尸体也是有感情的,你这么叫会吓着她!

受到惊吓的女孩,被林助教这么一说,眼泪就出来了,还被助教强拉着走出了门外。

我们面面相觑,怎么会有这样的助教?但再也不敢乱出声了,倒是张教授,似乎对助教的行为司空见惯,只是瞟了一眼,就继续讲课。

这是一具很年轻的女尸,只有十七岁,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动手,我们都睁大眼睛盯着解剖刀,教授凝凝神,把刀片用力向下划去,锋利的解剖刀几乎没有碰到什么阻力,就在她的胸腔上划了一道口子,像拉开了的链。我们可以清晰地听见解剖刀划破皮肉时那种轻微麻利的吱吱声,由于体腔内的压力,划开的皮肤和紫红的肌肉马上自动地向两边翻开。我的胃开始剧烈的翻腾,但被我压抑着,我知道这一步是必须要迈过去的。

用固定器拉开皮肤和肌肉后,内脏完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忘记了面前的尸体是什么样的人,我要的是怎么牢牢记住人体的结构,这对我们以后的行医生涯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内脏器官被一件件取出来,详细讲解,剖开后又讲解结构。最后,那具女尸只剩下一个红红的体腔。

这节课上完,虽然我难受得脸色发青,还有些反胃,但总算经受住了考验,不虚此行。

4

女孩失踪的消息是第二个星期传出的,听许菲说她叫西朵。

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语气里不乏同情,说一定是那个助教训了她一顿,她受不了,所以跑去别处散心,说不定回家了呢!

这种说法自有道理,想想看,在大庭广众下被人那样对待,哪个女孩受得了啊?那个助教是什么人啊?高校里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老师。

其实,我们的心里还隐隐地有些担心,就是西朵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呢?当然,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到死字。

期中考试就要来了,这个学期的课程依然很繁重,我不得不每天教室宿舍饭堂三点一线,没想到,又遇见了那件怪事。

依旧是那条校道,不过声音变成有节奏的哒哒声,这次,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藏在灌木丛后面,竟然是林助教!他好像和一个人在跳舞!那个人穿着很厚的风衣,戴着一顶帽子,长长的卷发从帽檐下流泻下来,应该是一个女孩,双手被林助教捉着,不过动作很僵硬。

真是个怪人,这么晚了还和女孩在这里跳舞,我嘟囔着,忽然一阵风吹来,那件风衣的领子动了一下,我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很白,在月色中显得诡异莫名,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尸体……

尸体?一想到这个词,我就想起许菲的玩笑话,当即手心发凉,这时,一个念头从我的脑中闪过,西朵也有这样的卷发!难道是西朵?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想跑,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一棵大树后,我才挪动双脚,心急火燎地往宿舍赶。

回到宿舍楼下,遇见悦染,我忘记了她比我的胆子还要小,急急地就把事情跟她说了,没想到她呵呵一笑,琉璃你怎么比我还胆小呢?西朵已经回来了,她说那天被助教训了一顿,心情不好,就到附近凤阳镇的亲戚家小住了几天,上午已经回来啦!

见我惊魂甫定,她开玩笑,西朵的头发长得很漂亮呢,如果没有了,多可惜。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自嘲地摸了摸脑袋,兴许真的是我多心。不过那个场景仍然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环绕,挥之不去。

5

果然,再上解剖课的时候,那个叫西朵的女孩又来了,神色也淡定多了。不过,林助教似乎对她还有些成见,不时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不经意地看过去,那双眼睛里竟然闪着诡靡的光。

由于认真,我的表现很快让张教授刮目相看,经常在同学面前表扬我,说我手法娴熟,工作细致,我的心里又一次得到满足。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聪明的孩子,高中的老班还说,我的智商比同龄人要高好多呢!当然,我还是严格要求自己,从不懈怠,不想浪费上天对我的眷顾,给我那么聪明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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