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魂

墙角放着一个檀香木雕刻的木马,一些橡胶制玩具散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有小手枪、小皮球,还有几个绒毛公仔。沙发边上的杂物筐里不仅装着金融杂志,还有几本童话书。这是他古怪的一面。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古轻远一边环视这个房间,一边问。

没听见回答,他回头看向庄士朝。只见这个男人哆嗦着站在门边,像是在为是否要再向前踏一步而犹豫:“我……没问过。”

“没名字可就麻烦了啊。”古轻远的目光落在东南方的大床上。

他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身体还刻意往下沉了沉,像是在测试床垫的舒适程度。

白色丝绸窗帘外的天空一片灰蓝,很快,又将是一个夜晚来临。

古轻远将手伸向羽绒枕头,突然,床垫开始动起来。似有人在从下往上顶。古轻远没理会,抓住了枕头。

床垫动得更加厉害起来。不仅上下起伏,还左右摇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庄士朝的脸都白了,扶着门框不敢出声。

古轻远掀开枕头,看见下面有一个小玻璃樽,瓶内壁上沾着一些污垢,让原本清晰的玻璃变得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分辨出瓶里装着一个小人偶。

就在那时,一股凉风穿过窗户,射过房间,室内温度骤然间下降了三、四度。

古轻远站起来,从裤兜里掏出一柄白色的小木刀,用刀刃去剔开玻璃樽的瓶塞。

“咿哇……”一个尖锐刺耳的童声在瓶塞飞开的一刹那从瓶子里钻了出来。站在门边的庄士朝顿时瞳孔放大,整个人贴在了门上,任凭那凌厉的童声在耳边尖叫:“爸爸!爸爸!爸爸!”

“古……古……古先……”他尝试着说一些话,但脖子逐渐出现的青红印记让他每发一个音都异常困难。

古轻远冲他做了一个手势:“别说话。”

然后古轻远将瓶子举高,做出往墙上摔的动作。

“爸爸!爸爸!不要害我!”这凌厉童声回荡在房间,让庄士朝全身寒毛起立。

“古……先生!”他感到脖子上的力道似乎松了一下,于是马上喊出自己早就想说的话,“快把他弄死!”

古轻远回头,嘴角露出一股玩世不恭的笑:“庄先生,他原本就是个死人。”

话音刚落,他用力将手里的瓶子砸向墙,玻璃瓶碎了,里面的柳木小人儿掉了出来。那画上去的眉眼口鼻,隐约是个俊美的小孩。

一股阴冷的寒气转而冲向古轻远,但在离他二十公分处停了下来,徘徊着不敢靠近。

童声叫道:“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古轻远捡起小人偶,对着房间里只有他才看得见的小孩一笑:“不好意思,我刚好饿了。”说完,他将小人偶朝嘴里一送,一口,一口,慢慢将它吃了个精光。

庄士朝的眼睛瞪圆了。

在最后一小截人偶被吃下古轻远的肚子里时,房间恢复了平静。

温暖一点一点地回到这里,白色丝绸窗帘柔顺地下垂,不再飞扬。

庄士朝也重获自由,他奔了过来:“你……你就这样搞定了?”

古轻远打了个饱嗝:“呃!太好了,晚饭钱省了!”

庄士朝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拳打在古轻远的胳膊上:“呵呵!呵呵!兄弟!你……以后就是我庄士朝的兄弟了!”

在回去的途中,庄士朝想把自己集团新开发的一处房产最顶层的豪华公寓送给古轻远,但被他拒绝。

“事情还没有办完。”

“怎么?”

“那小孩没死,因为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和名字有什么关系?”

古轻远没说话,庄先生也没追问,他知道这种技术问题很难解释。

“他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会去找你女儿。”

庄士朝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打颤,车拐了个弯,在路边刹住:“你说什么?”

“刚才说了,事情还没办完。既然没办法弄死他,他就还会再出来。所以,现在唯一的方法是,把你的女儿送到别处去,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不能……一直呆在你肚子里吗?”

看着庄士朝的小眼睛,古轻远点燃一支雪茄:“吃了东西还要放屁呢,你以为我的肚子是玉皇大帝的天牢么!”

“那就送到……”庄先生脑中很快掠过几位亲朋好友的名单,最后选定了其中一位关系最好的:“夏威夷,我表哥在那里。”

“庄老板!别小看了小鬼的能力,我说过,越远越好。”

“那……你说哪里合适?”庄先生不解了,美国还不远吗?

古轻远深吸一口那正宗的哈瓦那雪茄,轻松地说:“明朝如何?”

出了罗湖关口,经过新界与九龙,庄士朝的白色奔驰停在香港赞育医院门口。

在一间顶级病房里,庄士朝献上了一束妻子最喜欢的百合。

“感觉怎么样?”

妻子没有回答,反而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

“别怕,一切都好了!”庄先生温柔地抚摸着妻子的额头,虽然因为怀孕而让那张美丽的脸有些浮肿,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年轻的孕妇终于露出了三个月来头一次笑容:“亲爱的……”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纸:“对了,我爸今天打了电话,说已经给宝宝取好名字了。”

她将纸递过去,古轻远瞟了一眼,上面写着:庄碎月。

“我爸还说,生完之后,他和妈就过来帮我们带孩子。虽然有佣人,但是他们不放心……”孕妇喋喋不休地讲着,慢慢地,她发现庄士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不高兴?”

“柔,你听我说。”他捧起妻子的下巴,“生下宝宝之后,就要交给这位古先生。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宝宝,在合适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把她接回来。”

“不!”孕妇一把将百合花打翻在地,“凭什么?!那是我的孩子!”

“柔!都是因为那个死小鬼……”

“你付了他多少钱?怎么还没有搞定?再多出一点不行吗?”孕妇愤怒地转向沉默了许久的古轻远,“一百万,两百万,你开口就是,我们都接受。但别打我女儿的主意!”

古轻远一副颇有涵养的样子,但眼中却透出痞子的神采:“我早就说过,价钱是最容易接受的东西,真正的代价,比这叫人为难多了。”

庄士朝用力抱住激动的妻子,脸色死灰。现在他终于理解到这句话的分量了。

不消半个月的时间,村里的小孩一个接一个死去。

李菊花是头一个掉河里的。

紧接着是刘二丰。

再往后,大家都把自己的孩子锁起来,不让他们路过河边。

但小孩仍然以一天一个的速度死去。

发高烧、痢疾、天花、水痘……什么样的毛病都有。

村里流传着这样的谣言:龙碎月是河妖选中的侍女,负责把小孩骗到河里去做祭祀品。现在骗不到小孩了,河妖发怒,让孩子们全都病死。

龙师傅和龙邱氏也把碎月关在了家里。全村只有她一个小孩好好的,什么病都没有,走出去恐怕会被吐沫星子淹死,或者被人打死。

打铁铺隔壁米铺老板的女儿桂妹这两天打摆子,浑身忽冷忽热,嘴里叨念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桂妹算得上碎月的朋友,因此听父母谈起后,她很想为桂妹做点啥。

夜里,她悄悄起来,偷来父亲的钥匙将门打开,背上自己的小竹篓,想上后山为桂妹采点草药。

刚走到村门口,便被打更的蒲老发现。老头敲锣打鼓地引来村民们,大家将碎月推倒在地,围上去你一脚我一脚地踩着。

“你这个妖女!”

“混蛋!”

“还我的孩儿来……”

碎月紧紧抓住小竹篓,一声不吭。她怕惊醒父母。

这个夜晚的雾气也如同往常般浓郁。忽然,轱辘轱辘……轱辘轱辘……一阵模糊但又清晰的车轮声穿过夜空,钻入他们的耳朵。

村民们愣住了,胆大的往浓雾中张望,便瞧见了眼前的这一幕:一辆四轮牛车摇曳着从远处走来,可是并没有拉车的牛,四个又高又圆的木轱辘自己转动着,车厢吱嘎作响。仔细看,那车轱辘其实并没有着地,整个车其实是飘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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