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蝶不是坏女孩
文/张忆凉
1
蓝小蝶的到来轰动了整个学校。
那是十一月，蓝小蝶出现在高二一班的教室里。讲台上的她顶着一丛火红的头发，抹着浓重的眼影，涂着鲜艳的唇彩。寒冷的天气里，她穿着黑色的短裙，耳朵上两个红色的大耳环随着脑袋来回地摇晃着。
蓝小蝶在讲台上漠然地介绍着自己：我叫蓝小蝶，在上海生活了七年，现在来这里继续读书。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惊叹着，蓝小蝶来自繁华的上海。而上海，也是我一直梦想的地方。因为在时尚的上海待得久了吧，所以蓝小蝶才会如此招摇，打扮得如此耀眼。学校里所有的条条框框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纸空文。因为蓝小蝶的家里很有钱，她的父亲刚赞助这所学校五架昂贵的钢琴。
蓝小蝶刚到来的几天，总是有外班同学来到教室门口四处张望。他们都是来看那个叫蓝小蝶的传奇女生。每到这个时候，蓝小蝶总嚼着口香糖，气冲冲地走到教室门口，大声嚷嚷：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都给我滚！
尽管如此，依旧会有人来偷偷地看蓝小蝶。蓝小蝶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我时常会盯着蓝小蝶瘦弱的身影还有那一头红色的头发发呆。是的，蓝小蝶身上有着一种吸引人的颓靡气息。
2
和蓝小蝶的第一次交谈，是在她转学后的第一个星期五下午。
那个下午，我在教室里做完所有的家庭作业。站起身，外面已是黄昏。教室里除了我和蓝小蝶，再也没有其他人。
蓝小蝶坐在讲桌上，两条细长的腿来回地晃着，她嘴里依旧和往常一样嚼着口香糖，朝我笑着。
我愣在那里，有些害怕。蓝小蝶的笑容并不友好，她的眼睛里有着恨意。她跳下讲桌，缓缓朝我走来。她撸起袖子，右小手臂上，有着一只好看的蝴蝶文身，小小的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蓝小蝶笑着问：张若尘，你说它漂亮吗？
我点点头，蓝小蝶得意地笑了：文这只蝴蝶，我花了三个小时呢。
看看外面渐渐变成灰色的天空，我点点头，说：蓝小蝶，我要回家了。
慢着。蓝小蝶吼道。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毫无预兆的，她抬起手臂就给了我一巴掌，我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她。摸着火辣辣的脸，我的眼泪立刻滑落下来。蓝小蝶还不罢休，抬起脚，又踢了过来。
我没有闪躲，只有惶恐。我看着眼前这个不良少女，心里有无边无际的害怕。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折磨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只有眼泪伴随着懦弱又害怕的我。我不敢大声呼叫，因为我知道蓝小蝶的家里有钱有势。
蓝小蝶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我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喊：蓝小蝶，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蓝小蝶站在那里，转过身，冷笑着说：张若尘，以后你会知道的。这件事你要是敢说出去，你以后就不要读书了。
我站在那里，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3
我想了好久，都没有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平时不多说话，上课认真听讲，成绩也还算优秀。但是，蓝小蝶，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一直以为，蓝小蝶那天只是心情不好，需要找个人发泄而已。却没有想到，以后的日子里，蓝小蝶隔三差五地来找我的碴。没有人的时候，她会故意靠近我，狠狠地掐我的手臂，或者踹我几脚。每次见到蓝小蝶，我的心里就开始恐慌起来。
蓝小蝶得意洋洋地对我笑。于是，我认定，蓝小蝶是个心理变态的人。
蓝小蝶对我所做的一切，除了我和她，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不敢声张，也不敢还手。每一次，我都想，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以后蓝小蝶就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了。
可是，事情总是没有结束。蓝小蝶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的麻烦。我时常在夜里被惊醒，我的梦境里，总是会出现凶神恶煞的蓝小蝶，一脸坏笑地朝我走来。
我的神情变得憔悴，成绩也一落千丈，由班里的前五名，跌到四十多名。班主任不止一次地找我谈话。好几次，我都想把蓝小蝶的事情说出来，但是最终还是摇头苦笑：老师，我只是最近身体不舒服，下次我会考好的。
一次自习课上，我一个人趴在桌子上默默地流泪。我想起卖水煮的母亲，她辛苦地供养我上学，我的成绩却让她变得越来越失望了。
蓝小蝶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拿出一张纸巾塞给我，命令地说：赶紧擦擦眼泪，跟我出来。
我跟在挎着一个包的蓝小蝶身后，身体又开始发抖。
4
学校后山的树林里，蓝小蝶把挎包放在地上，恶狠狠地说：张若尘，今天我让你知道答案。
说完，她开始脱掉厚厚的外套，露出一件保暖内衣，掀开内衣，我看到蓝小蝶光滑的后背上有着一条约十厘米的刀痕，扭扭曲曲，像一只丑陋的蜈蚣。
无需蓝小蝶多余的语言补充，我顿时明白。看着那条醒目的疤痕，我的腿一软就倒了下去，我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冬天的树林里，空中还飘荡着几片落下的枯黄叶子。蓝小蝶看着飘飘忽忽的叶子，也坐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忽然，蓝小蝶开始在包里翻着什么东西，嘴里念叨着：刀子哪里去了？
我一个激灵，声音颤抖地问她：蓝小蝶，你想干什么？
蓝小蝶又狡诈地笑了，她说：你着急什么？我只是找我的刀子。
我看着空旷的树林，我想，蓝小蝶之所以把我叫到这里来，一定是想报复！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就站起身，准备跑，只要跑出这个树林，跑到人多的地方就好。蓝小蝶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她一定是想在我的背上划一道伤疤。
蓝小蝶看出了我的异样，拿出一支铅笔，又拿出一把小刀，笑着说：你着急什么？我只是想削一下铅笔，明天不是月考吗？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蓝小蝶头也不抬地说：张若尘，我还不至于残忍到那个地步！不会和你父亲一样！
5
自从走出那个树林以后，蓝小蝶再也没有来找我的麻烦。只是，我还是会时常在梦境里哭醒。我会想起那个对我疼爱有加的父亲，也会梦到蓝小蝶后背上那道醒目的疤痕。其实，我已经原谅了蓝小蝶之前对我所做的一切。我甘愿为父亲偿还这一切。
周末，我帮母亲在市里卖水煮，又一次意外地遇见了蓝小蝶。
那个下午，天空下起了大雨，我和母亲推着小三轮车，躲在屋檐下。蓝小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她漠然地看着我，慢慢地走来。我低着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蓝小蝶买了十块钱的水煮，然后匆匆离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我们，形同陌路人一般。
离开的时候，蓝小蝶又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是的，母亲的左腿是瘸的，七年前，因为一场事故。
母亲看着蓝小蝶的背影，有些疑惑地说：这姑娘好面熟呢。
我咬着嘴唇，不说一句话。我不能让母亲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些年，她不容易。作为女儿，我不想让她再操心。
6
七年前，这个城市发生了一件重大的劫持事件。
那时候，父亲是个装修工人。
那年，他给蓝小蝶的父亲装修完五所工作室，工资却被一直拖欠，多次交涉，都没有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上夜班的母亲，在一次大雨中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
手术需要押金，还有各种住院费、医药费。这些像一座大山压迫着父亲。
走投无路的父亲，劫持了年幼的蓝小蝶去要挟她的父亲。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场景。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一向内向温和的父亲，掐着那个女孩的脖子站在大厅前，手里拿着一把刀，恶狠狠地朝蓝小蝶的爸爸喊：不给我钱，就不要见你女儿了。
我站在那里，蹲在地上痛哭起来。我想，父亲是犯下弥天大错了。要不是被逼到这个地步，父亲是万万不会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