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至到秋分，道士再也不见
文/谭格格
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事情就是表白，美妙的爱情都流传在彼此的眉目之间，你一笑，他就全部明了。
1
暑假刚开始，林樱桃就打电话给我，莲心，莲心，来我家游泳吧。
其实我知道，她不过是寂寞。
于是，我打开衣柜翻游泳衣，妈妈推门进来，小声说，莲心，合适吗？
我懂妈妈的意思，林樱桃住在海边别墅的富人区，我不过是个胡同里的姑娘，她读城里收费最高的私立国际学校，我每天穿过两条马路到50年前的老建筑里学习华夏文明，一样的十六岁，不一样的人生，我和林樱桃不过偶尔在同一间聊天室相遇而已，吵吵架就认识了。
你知道，林樱桃根本也是一个豁达的姑娘，所以我才跟她成为朋友。
我说，妈妈，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去公共游泳池的么，可是我想游泳，樱桃是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林樱桃巴巴地站在门口等我，看到我，欣喜地拥我入怀，莲心，今天你不要回去了，晚上我开Patty。
鸿门宴啊。我白了樱桃一眼径直朝里面走去，我知道屋子里除了一个照顾林樱桃的老佣人鲁妈，没有别人，樱桃的爸爸妈妈常年奔波在外赚钱，樱桃平日读寄宿学校，放假就成了她的牢狱之灾，去年我就这样被林樱桃圈在她家的别墅里长达一个月之久，今年看来也是如出一辙。
幸运的是，我甘愿被她骗。有什么不好呢，美食华服自由什么都有，我还想要什么呢？小婴儿都知道待在四季如春的公主房要好过闷热潮湿的鸽子楼，没办法，我是个享乐主义者。
即刻坐下来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在那边嘀咕了一声也就没再说什么，大概夹杂有轻轻的叹息，谁知道呢。放下电话我问樱桃，开什么Patty呢？
樱桃递一杯果汁给我，笨蛋，今天是夏至啊。
这也算？你这个派对动物。
樱桃就笑着扑过来，谁是派对动物，莲心你才是天生的派对动物呢，去年的那帮人都还一直惦记着你呢，你太夺目了，旁人都没有办法超越你的。
我自嘲，那当然，你知道，灰姑娘总是会有水晶鞋的，就像公主总会有王子一样。
闭嘴啦。樱桃拿起一枚蛇果塞进我的嘴巴，血一样鲜红的颜色在我眼前一晃，我缩在沙发上老实起来。
樱桃依旧兴致勃勃，我告诉你哦，莲心，今天晚上我有一个神秘嘉宾，超级帅超级有型刚刚从美国回来的香蕉人周植东。是我们隔一家再隔一家的邻居，之前电邮联系过，彼此也发过照片，不过我看到他真人的时候，还稍微晕了一下呢。
那就是看上他咯。我开玩笑。
才不是呢。樱桃拿抱枕砸我，心事瞬间被我看穿。
2
我穿上白大褂子蹲在烧烤架旁专心烤肉，一群俊秀男女在不远的游泳池边欢笑，偶尔能听到樱桃银铃一样的声音，这个时候的樱桃才是鲜活的，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可惜公主不是生活在真空，所以我要待在烟火缭绕的烟火里帮她。
我想大概是这样樱桃才喜欢我的吧，想的时候心稍微酸了一下。
有人经过，五步后又回头，冲我叫，喂，丫头，烤一对鸡翅给我吧，不要黄油，不要辣椒，放一点点盐就好，麻烦动作稍微快一点儿，烤好送过来。
可恶，真把我当烧火的丫头了，我没好气地说，先生，若是你肚子饿了，餐台上有蛋糕，草莓的、蓝莓的、芝士的、奶油的、水果的、巧克力的，应有尽有，任你选择。
然后，他就笑了，可是我只想吃烤鸡翅呢。
知道了。我莞尔一笑挑出两只肥美的鸡翅放在铁网上，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我能做的只是不停翻动我的鸡翅，让它们在烈火的重生中变得焦黄鲜嫩而不致失色，要知道，若是变的不好看，是没有人会吃的。世道如此，本不该叹。人界跟动物界都是同样的道理。
小夜曲响起，华美的衣裙翩翩起舞，我把烤好的鸡翅放在水晶盘子里，端着走进草地上的舞池，叫着，谁的鸡翅？
他停住舞步，跳过来，拿起一只鸡翅大啃起来，肚子快要饿扁了，哦，谢谢你啊。
原来也懂得说谢谢，我微微抬起头，看到一张俊俏到死的脸，生动，鲜活，铺满了色彩和表情，于是就愣在半空。
这个时候，樱桃跳过来看到我，骂我，莲心你这个小厨娘，要死了，赶快去换衣服。
我把盘子递给他，头一低，溜走。
下午的时候，我在樱桃的柜子里挑了很久，才终于挑得一件不那么华丽的派对服，白色的曳地长裙，不过裙摆上还是缀满了银色的亮片，就像梦一样。樱桃又帮我挑了一串红色的大珠子项链，我把马尾放下来，头发散散地披在肩头，倒也有那么一番味道，说实话，我喜欢这个时候的自己，是漂亮的骄傲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伪公主。
我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想了很久，拿起化妆台上的唇彩在唇上薄薄涂了一层，才转身下楼。
樱桃牵着一个人的手过来把我堵在楼梯口，来，莲心，我介绍周植东给你认识。
几只鸡翅下肚，居然也懂得笑了，嘴巴甜到发腻，莲心，你真好看！瞧，我的心跳都加快了。
难怪樱桃会喜欢他，谁能抗拒甜言蜜语？！
我伸出手牵他的手指，说，周植东，认识你很开心。
我说的是真话，我没有客套的虚伪，我真的很开心，在2007年夏至的这一天，我穿着漂亮的曳地长裙，唇上涂了华贵的唇彩，站在华丽城堡的楼梯拐角跟周植东相识，我不后悔。
3
派对散场，我和樱桃站在门口送客。
周植东走过来拥抱我，嘴唇触碰到我的耳垂，莲心，谢谢你的鸡翅，我会记得。然后再去跟樱桃吻别。
我真的爱死了这些西洋景，心底暗暗庆幸周植东是接受正宗西方文化教育回来的香蕉人，才会给我如此美妙的夜晚一个完美的落幕，真的爱死了。
樱桃笑问我，周植东他真的很帅吧？
嗯。我老老实实点头，樱桃，你挑人的水准一向很高。
樱桃不以为然，这么说，你也在我的高人之列喽。
可是周植东他真的很让人心动。我的心突然就跳了一下，脸也慢慢红起来，为自己不自量力的冒失行为暗暗悔过。
樱桃就笑，哈哈，莲心你也喜欢周植东，是吧。我就知道的，我们两个的品味相差无几，要不然怎么叫臭味相投。我这算引狼入室呢。哦，对了，莲心，周植东明天下午会过来跟我们一起游泳。
我呆呆地愣着，这个时候我再也不想隐藏自己的内心了，我想要跟樱桃一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透明人，让人看到我所有的喜怒哀乐，我想只要我的内心足够强大，其实我也可以做公主，就算是做灰姑娘，也有跟王子相遇的奇缘吧。
可是周植东他不是童话里的王子，他没有水晶鞋，我也不是辛德瑞拉。
樱桃过来抱我，莲心，我不介意你也喜欢周植东，我知道一定有很多很多的姑娘都在喜欢他，可是，莲心，我要告诉你，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的喜欢太过悲伤，不幸福也不完美，再说，夏天过完，周植东就要回美国了。
樱桃的暗示足够了，可是这个时候我的脑袋里只有我的游泳衣，那件条纹的粉色游泳衣，太陈旧，太难看，太逊色了，我不要穿，我不要周植东看到，我不要弄伤他的眼睛，我要做虚伪的公主。
4
第二天，我编了一个理由溜出来，晃到马路边，跳上一辆公交车回到市里。
大街上车水马龙，活色生香。城墙根下一个贩卖中草药的老道士正口若悬河的吹嘘，要什么药有什么药，包治百病，药到病除，走过的路过的，千万不要错过！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先生，请问有爱慕药吗？
老道士果然是江湖中人，不急不缓，小姑娘模样俊俏，唇红齿白，还需要爱慕药吗？
我点头，我可能喜欢上一个人，我想要他喜欢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