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之旅
我拿着汉堡包忘了往嘴里送：“你的听力那么小就……那你的童年是不是也很……”
“挺孤单的。”风信点点头，“不过最容易产生心理问题的童年我都平安走过来了，如今更不会让自己被自闭缠上。况且，我的嗅觉灵敏也给我带来不少乐趣，我7岁时就能清晰地分辨出我家大院里7种青草，11种鲜花，还有5种树木的不同清香呢。”
我看着风信，被他的坚定语气和乐观心态感动地眼睛微微发潮，可他却笑眯眯地把薯条推到我面前：“趁热吃，凉了以后就不这么香了。”
这天下午回家，我在楼下的苗圃里，深深呼吸，学风信那样细细分辨那些花花草草的芬芳。暮色降临，当我意识到偌大的草地上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单独自呆着时，无意中抬头看到天边绚烂多彩的晚霞，中午忍住的两颗泪水还是不由地从双眼滑落下来。
我想到在电视上曾看到一个自闭儿童画的图画，就是一个黑色的小人落寞地站在一片五彩祥云前，显得格格不入，但谁都能一眼看出他的渴望。
7
下午自习课上，我们透过窗户看到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学校门口，班里那些热衷汽车的男生说道：“奔驰600啊！”
“家里有车了不起啊？”小晓不屑地说道，“又不是小学生了，还要家长接送放学啊！不知道谁这么烧包！”
放学后，风信朝那辆奔驰600走过去，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两人的眉眼一看上去就是父子。
“风信家这么有钱？！”小晓瞪圆了眼睛，“平时看他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名牌啊。”
“人家低调呗！一身名牌的，肯定是暴发户的儿子！”我说道。
“不过风信个子高，校服穿在他身上，让人看得挺舒服的。”
我看了小晓一眼：“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他看上去一点活力都没有。”
小晓白了我一眼：“我发现你这人怎么对无关紧要的话记忆力这么好。”
第二天一进教室，我就看到风信一脸笑容，我放下书包，在座位上坐下，问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啊？心情这么好。”
“昨天我爸爸到医院去，一直负责我的医生说我已经到了可以做手术恢复听力的年纪了！”
“真的？！那太好了！”这样的消息连我都振奋，更别说风信父亲了，怪不得他昨天下午来学校，一定是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
“要是手术顺利的话，以后就不用老是麻烦你课后帮我整理笔记了。”
“咱俩同桌，这种小忙也值得你放在心上？”我笑道，“我先预祝你期末考试力争第一啊！”
“谢谢。”风信的嘴角一直上扬着，他看上去实在是非常开心。
中午放学时，小晓主动来到我们课桌边，对风信说道：“有什么好玩的事吗？看你一上午都满脸笑容合不拢嘴呢。”
风信脸红了红，然后微微一笑：“不觉得我有自闭症了？”
小晓立刻横了我一眼，全是怪我多嘴的不快眼神。
中饭的时候，小晓和我去兰州拉面馆。她掏出10块钱付了两碗面的钱，然后问我：“风信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吧。”我看着小晓脸上那让我很陌生的笑意，接着说道，“不过他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
“啊？”小晓失望地撅起嘴巴，“他不会也喜欢一个闷葫芦似的女生吧？”
我不吭声，低头吃面。面条很香，但吃起来真没滋味。
8
风信的手术很成功，他的听力恢复到正常水平，再也不会出现对别人的招呼声充耳不闻的情况。他开始进入男生圈里，大家发现，原来风信打得一手好篮球，电子游戏玩得漂亮，去过他家的人都惊叹他有个占据一整面墙的大书柜。
虽然这些在他恢复听力前就已经存在，但当时大家因为他的一个缺陷就轻易忽视其他更多的东西。
我一直觉得也许那辆豪华轿车才是让男生改变态度的原因，对风信提及后，他摇摇头：“我不这么想，你也别这么想。”
“不过很可能啊。”我不服气。
“你会因为我有个富爸爸或是穷爸爸而对我态度不同吗？我觉得不会。”风信一字一句说道，“所以我相信我身边一定会有和你一样的朋友。”
我看着他纯净清澈的目光，不再争执下去了。
课间的时候，我恢复了女生圈里的八卦聊天和护肤品讨论，从三楼的走廊看到楼下操场上打球的风信，感到空气里莫名多了一丝甜美的气息。我不知道是什么香气，如果问风信，他一定知道。但是与其是一个嗅觉灵敏的孤单男生，我更乐意看到他与男生交相辉映的笑脸。
这天放学，小晓和我去学校附近新开的一个小店淘宝，她拿着一双粉红色的短袜看了看，忽然对我笑道：“我之前还以为风信喜欢的人是你呢，因为和他关系好的女生好像就是你这个同桌。不过现在看来又不像了，除了上课，你们现在很少在一起了。”
“风信当然喜欢扎在男生堆里了。而且我们就是同桌的友好关系，不像你和那个‘香烟男’。”
“切，我和他早就OVER了，我最讨厌小气的男生了，他连请我吃个‘可爱多’都不是很积极。”小晓撇撇嘴，然后问道，“风信喜欢什么颜色啊？”
“不知道。”我干脆地摇摇头，然后把憋在心里好久的话不客气地说出来：“我发现自从你知道风信有个开奔驰600的爸爸后，对他就特别在意呢。”
小晓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气呼呼地将手里的粉红袜子扔下，“再见”也不对我说一声就摔门而出离开了小店。
我猜测风信曾经喜欢的颜色可能是黑色和白色，我以前无意间看过他的彩色铅笔盒里，这两种颜色的铅笔削得最短。
一个曾经长时间在黑白世界里寂寞孤单的男生，怎么会钟情轻飘飘的粉红色呢？
第二天，我问风信空气里多的香味是什么，他笑道：“栀子花啊，这种花的香气一到初夏就很浓郁呢。”
“听力恢复后，那么灵敏的嗅觉也没有退化？”我笑着问道。
“没有，我还是能闻到最细微的芬芳，好像是弥补我这么多年欠缺听力的不快乐。”
9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风信真的拿了第一名！
高二开学后，调换座位，我和风信的同桌时代也就结束了。
出于班主任莫名其妙的某种防范措施，男生和男生同桌，女生与女生同桌，于是我和小晓坐在了同一张课桌前。
9月7号这天放学后，风信径直走到我旁边，递给我一个小盒子：“生日快乐。”
“谢谢啊。”我小心地收好礼物后才看到小晓好奇的目光。她一等风信离开，就催促我，“打开看看！”
原来是一块美丽的香皂，纯粹的白色皂体上刻着一朵小花。
“哪有送女生香皂的？哇，风信可够那个的，香皂是在什么地方用的？”小晓又露出她招牌的促狭笑容，“浴室哦。”
“就属你的脑袋最不健康！！！净乱想！！！”我笑着打她。
走出教学楼，小晓走向自行车棚，那里有个隔壁班男生等她，骑车送她回家。她对风信的情愫来得快去得快，对我们之间的小小矛盾也是隔天就忘，这种直性子倒让我也挺欣赏呢。
我朝还在操场上打球的风信挥挥手告别，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风信送的那块香皂就是栀子花香味的。
10
傍晚，我从浴室里出来，问了正在厨房切菜的妈妈还有半个小时才吃晚饭，就下楼转转了。
我来到苗圃，看到那里正蹲着几个小孩在玩耍，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令他们童言无忌地朝我仰起脸稚气地说道：“姐姐好香啊！”
我冲他们笑了笑，他们的童年多么快乐啊，不会孤单单地送走晚霞，静静凝视夜幕的降临。
不知怎么就想到与风信同桌的一年，这个男孩让我真实地认知了坚强倔强，潜心忍耐，苦中作乐，对人大度，即使遭遇打击也极少怨天尤人的积极精神。没有花哨的言语，没有令人反感的做作姿态，只是一个自然而然散发可贵芬芳的少年，带给别人感动和愉悦。
风信也许不觉得，但我却感到这一年，从他闻出我蔷薇洗发水那一天开始，以送我栀子花香皂生日礼物为终点，的的确确是我难得的一段芳香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