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晓初说我们不哭
文/碧晓矣
初见聂晓初,聂晓初就已经是聂晓初了。
脾气火暴,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人欺她三分,她还人七分。套句傅肖肖的话,就是“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最讨厌的是看见傅肖肖被人欺负的小媳妇嘴脸,最喜欢的是看见傅肖肖被人欺负后自己一脸兴奋地去找人家“讨回公道”。套句聂晓初自己的话,就是“我生来就是要做大侠锄强扶弱的”。
然后很不幸的,我就是那个一直强迫被扶的“弱”,聂晓初的“小媳妇”傅肖肖。
其实我真的不“弱”,只是很可怜地误识匪类罢了。聂晓初总是三天两头地跟人打架,然后三天两头的就有被打的家伙莫名其妙地找上我。据他们的说法是因为聂晓初的谢幕词实在让他们很难不来找我讨个说法。
“不许欺负傅肖肖!”聂晓初是这么说的。
天晓得我什么时候被那些家伙欺负了,欺负我的人自始自终都只是那一个!
再然后,当我无语问苍天的同时,聂晓初已经向那些个在我面前撂下狠话没多久的可怜家伙们重新报了一遍她的经典谢幕词。如此循环往复,终于成就了聂晓初的保护者地位。
其实我并不想这样被强迫保护,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是一个拥有独立的人格的人,尽管彼时还只是一个“小人”。只是,很不幸很悲哀地,聂晓初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妈妈告诉她住在一幢楼里就是一家人了,“肖肖是妹妹你是姐姐,当姐姐的要好好照顾妹妹啊”。于是因为我是老小所以就活该倒霉,呃,是被“保护”了。
当然风水也会轮流转,聂晓初倒霉的时候就该我扬眉吐气了。
因为聂晓初总是打架,又总是不分时间场合,于是就经常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去喝茶。每次聂晓初的专属龙套小妮子一脸惶恐不安又兴奋难耐地在我方圆一公尺的范围内晃来晃去,我就知道机会来了。要知道拜聂晓初所赐,一路升学上来的每个学校我逛得最熟的地方就是训导处,每天到训导处去跟训导主任打个招呼再领聂晓初回去几乎是例行公事。聂晓初的爸妈和我爸妈都是标准的工作狂,因而一点也没有身为父母的自觉,抛家弃女是他们的习惯。从小到大,凡一切需要家长的事务,都是我们自己互相冒名顶替的。聂晓初写得最熟练的三个字是我老爸的名字,而我最擅长的也是聂晓初妈妈的名字。就只差没有代表各自的家长在家长会上露脸了。
“所以说,习惯真是好可怕的东西啊!”末了,聂晓初这样感叹。
我翻了翻白眼:“聂晓初你可不可以收敛一点啊,老是去训导处领你我都快被全校老师铭记于心了。”
“傅肖肖你给我识相点!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老是受老师喷泉洗礼?”
“明明是你自己天生暴力,一天不打架就手痒,别老推到我头上好不好!”
“还不是为了保护你!我可不想让人说我任由人欺负我妹妹。”
“毒入骨髓了啊,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你妹妹,你耳朵有毛病啊?”
“你才病入膏肓了!你懂不懂‘长姐如母’?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接受训导主任的再教育啊?我想你比我更需要。”
“我才不像你!”
两个人的战争总是这样的,息了又起,起了再起。
其实我并不讨厌有聂晓初这样的姐姐。我们都太孤单,需要有个伴儿。只是习惯了硝烟弥漫的气氛,一天不吵架就浑身痒痒。用小妮子的话说就是“犯贱”。
小妮子就是聂晓初的专属龙套,专门负责替聂晓初跑腿兼打杂的。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聂晓初暴力统治下的产物,光看他每次出现在我周围一公尺范围内时无奈又暗爽在心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了。无奈的是必须跑腿,暗爽的是可以看到聂晓初被削,顺带还有免费的戏可看。
小妮子姓倪名枵,外号“娃娃鱼”,我取的;昵称“小妮子”,聂晓初硬套的。从这就可以看出我和聂晓初绝不是同一路的,毕竟不是从同一个娘胎蹦出来,先天的气质就是不同。我通常都是很有爱心也很好商量,而聂晓初一贯的作风就是暴力加暴力。不过显然还是有人眼睛被酒瓶底盖掉,老是在一旁嘀嘀咕咕什么“半斤八两”。我一个眼刀杀了过去,凌厉攻势还停留在半空,聂晓初的手刀就已经劈到了。所以我不得不说,暴力有时候的确还是比较好用的,“狐假虎威”也是不错的福利。
在被劈了N次以后,某人终于学乖了,开始懂得在心里抗议,嘴上则一万分地服从。偶尔嘴巴犯贱被劈几下就当锻炼身体了。我并不否认我有点幸灾乐祸,我已被聂晓初强迫奴役了五年之久,突然冒出个倪枵来顶替我置身于水火之中,感激是有的,不过终于还是可以奴役一下别人的兴奋占了上风。
那个别人很不幸地就是刚搬来我们隔壁就被聂晓初盯上了的倪枵。用聂晓初的话说是老保护我一个人让她太没有成就感了,再加一个倪枵才能更好地奠定她在“江湖”中的地位。用倪枵的话说则是他怎么就那么倒霉碰上正狂热迷恋武侠的聂晓初!要是等到聂晓初迷恋少女漫画的时候他再出现就不至于沦落到跑龙套的地位了。再后来,颠颠地追着跑的三个小孩一路过了初中进了高中,而聂晓初始终没有迷上少女漫画,倪枵的白马王子的梦想便只能彻底宣告破产了。
我早已再三声明,我与聂晓初绝不是同一路人,打一开始我们走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路线。我温柔端庄的淑女形象到了高中更加形象具体,而聂晓初依旧走她的所谓颓废路子。其实不过就是个邋遢鬼,她自以为的“有个性”,在我看来不过就是因为她懒得好好收拾自己罢了。聂晓初则充分表现了她对我淑女形象的不屑,双手抱胸斜吊着眼角吐了俩字:假仙!我立马红了眼,然后战火烽烟又起。
平常这个时候倪枵总是乐呵呵地跑过来在一旁嗑瓜子,看好戏,他说那是他被欺压奴役的悲惨生活中的唯一的乐趣。跑龙套的小人物也是需要一些生活调剂,以便使自己有活下去的勇气。基于我们以后的福利,我和聂晓初通常是不会这么不人道地剥夺一个人赖以生存的一线希望的,更何况能够成为一个人的生存支柱实在是让我们非常有成就感,于是战况通常都会愈演愈烈。
但是那一天我们同往常一样吵起来的时候,倪枵却并没有同往常一样马上出现。于是我们吵了没两句便决定停战去找观众了,要知道缺少了观众就算吵架也会没有激情的。
当聂晓初同往常一样踹开隔壁大门的时候,倪枵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尖声抗议。当时我就隐约觉着不对劲,后来证明我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然而可惜的是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我们非常堂而皇之地通过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进了倪枵的家,却差点被地上的大纸箱绊了个大跟头。倪枵的爸妈都不在,我们就一路闯进倪枵的卧室去了。没想到却看见那个平日里自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家伙可疑地红了眼眶。
当下聂晓初就不乐意了,蹦跳着叫嚷着要冲出去为他报仇。我只能说我为有这样没大脑的“姐姐”感到非常羞耻。倪枵都这么大个人了,说实话我认为他老早就可以打败聂晓初翻身作主人了,只是被荼毒得习惯了,早已忘了反抗。想到这,我只好无奈地转开头去关心需要关心的人。
“我说娃娃啊,你是不是失恋了啊?”
当下两人都惊诧地望着我。
“哈!我就知道,也不想想人家这是什么智商!”
正得意呢,聂晓初就打了我个栗暴。
“你个小破孩,你懂什么啊?你知道什么叫失恋吗?”
我有些心虚,闭了嘴不说话。十六七岁的我们依旧只是纯白的小孩,并不懂得所谓爱情的痴缠哀怨,看琼瑶剧的时候人家哭得昏天黑地,我们依旧哧哧地笑。
没心没肺的我们完全没有把客厅里满地的纸箱与倪枵的兔子眼联系起来。于是倪枵说他要搬家了的时候我们完全懵了,“哦”了一声便相携着回家去了。等关上门才发现彼此的眼眶都红了。
倪枵走的时候我们拖着手去送他。我说娃娃你走了谁来看我们吵架啊。聂晓初说小妮子再让我打一下吧,你走了都没人让我欺负了。倪枵眯着红肿的眼说终于可以摆脱你们了,真该普天同庆啊。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聂晓初你是不是也会像娃娃一样离开呢?
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习惯过来,然后高考就结束了。我选择了六朝古都西安,我想着那个方方正正的古城是不是会稳定一些,不用再分离;而聂晓初去了有美丽的热带植物的西双版纳,她说那里纠缠的热带植物或许可以绑住离散的人心。
再后来,稳定的古都也没能够稳住人的心,我还是一直一直地遇到分离的事。捧着电话我问聂晓初,西双版纳缠绵的爬藤植物是否效用更好些。
看着一个一个离去的身影我抬头望天,想起从倪枵家里跑出来的那个下午我们拥抱着躲在门背后,聂晓初对我说的话。
聂晓初说,我们不哭。
电话里有些嘈杂,那样遥远的距离让聂晓初的声音听起来像被卡住了脖子。
聂晓初说:“我们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