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安的格子铺
文/周熙又
1
北方的冬天冷得让人心生绝望，圣诞的气息就像一个浮躁的冬虫不安分地停留在街边，我包着围巾在街头走了很久，也没有选到任何一件我想象中的礼物，就连卡片也变得分外俗气和庸常。
最后，我走进一家有棕榈色木门的咖啡馆，叫了一杯热咖啡暖身。咖啡馆里流淌着温和的曲子，壁上的灯若有若无地亮着，别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愉悦。我小心地穿过无序的棉布沙发，走到角落的红色沙发坐下。
稍一晃动，光线就氤氲开来，玻璃几的对面竟然有人，他坐直身子，面孔裸露在侧面打过来的一束灯光之下，不觉一惊，那张脸漂亮得摄人心魄。他淡淡问候：“一个人？”
“是。你呢？”
“现在是。”他吐口气，无奈地晃了晃腿边的一只布袋熊，“一分钟前，我失恋了。”
原来是酒逢知己，我笑着，“一年前，我也失恋了。”
他端起咖啡杯轻轻地在桌面上碰了一下，喝一口说：“我叫周良。很高兴跟你相遇。”
“你可以叫我莲安。”我也拿起咖啡杯跟着他一起碰。
很快两个人就碰完了整杯咖啡。
周良把布袋熊扔到我怀里，“莲安，这只布袋熊暂且送你，或许它还能给你一点儿温暖。”
我也乐意笑纳，抱着布袋熊傻笑。我敢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布袋熊，毛发柔软细腻，划过肌肤掠起点点幸福的光芒。在这样陌生的咖啡馆里接受一个陌生人的礼物，也不能不说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我说：“可是，周良，我没有什么可以暂且送你。”
“那些为我停留的脚步就已经够了。”周良说。
怎么会够呢？我的心又跟着跌宕起来。这个时候，窗外开始飘雪，大朵大朵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盘旋飞舞而下，打在透明的窗玻璃上，飞蛾扑火，万般不辞。我知道我需要什么了，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我的心，沉寂了太长的时间，我是那样渴望有人能给我凤凰涅槃的勇气跟力量。是的，我是想要再次恋爱了。我说：“周良，你看那些雪花，它们那么美。”
“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美好。无论风华还是苍白，各有各的美。”周良的嘴角起伏回转，我找不到缺口。“就比如你，莲安，你一定有过阳光下的奔跑，就像一只漂亮的长颈鹿，驰骋在茫茫草原上。可是，此刻，你坐在我面前，那样的暗淡忧伤，美得让人心疼。”
“你是说你心疼我？”我忍不住问，感觉很久都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温暖的话语了，我们只是在MSN，在生硬的网络空间里跟无数的陌生人说着无比亲昵的话，可是在真实的生活里，几乎没有这样一个语境和机会。
“就像心疼那些落地骤消的雪花一样。”周良的吐字犹如气质犹存的诗歌敬畏者，不写诗，却藏诗于心中。
“那样也还不错。”我在心底悄悄跟自己说。
最后，周良跳起来跟我挥手，“莲安，再见。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刻的美好。”
我也抬手说再见，那一刻抱着的是周良送给我的布袋熊，那是我整个行将结束的2008年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可能是最后一份。
所以，值得想念。
2
厚厚的积雪就像柔软的棉被妥帖地将整个城市包裹起来，街道上到处洋溢着温暖。
距跟周良相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七天的时间，七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平安夜还有圣诞节都悄然溜走了，不过还有新年。我包着围巾走去街角的一家小店铺租到一个小小的格子铺，格子铺很小，勉强能够容纳布袋熊肥胖的身躯，布袋熊的胸口有一个大红色心形的口袋，口袋上绣着几个字“寻找周良”。我的电话我的地址以及我所有可以留下的资料都留给了店主，她会用心帮我过滤，然后把那份资料交给那个对的人。
我的格子铺编号33，那是我的幸运数字。我的格子铺左边卖香薰的情侣蜡烛；右边卖憨态可掬的亲嘴猪；上边那一格摆着一封厚厚的情书，收信人的名字做成一个大招牌填满所有的空间；下边的那一格是店主自己贩卖的情侣棉拖鞋。店主笑着说：“呵呵，这是一个恋爱发生的季节，任谁都不想错过这一季的甜蜜。”
说得多好啊，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租下中间的33号，租金一下子就掏空了我的小牛皮钱包，不过没关系，这样的一个小小的格子铺，是我今年买到的最美好的礼物了。
我从来都不相信我跟周良就这样的擦肩而过，其实也不是，我不相信我们的生命只是彼此短暂的停留，换句话说，我是非常渴望我跟周良之间有一个故事发生的，不管这故事是美好还是忧伤。所以，我要主动出击，寻找周良。
没课的下午我就去那间咖啡馆，当然是遇见周良的那间，再叫一杯热咖啡，坐在那个曾经坐过的沙发上，看着街头的人来人往，渐渐地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南方那个温润的小城，以及小城里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个男生，他在我心底的面容已经开始模糊。现在我想的是周良，我突然喜欢上这个冰天冻地的北方城市，喜欢上抱着热咖啡有所期待的时光。
在食堂遇到墨珂时，我忍不住说：“墨珂，我租了一个小小的格子铺。”
墨珂大吃一惊，“没想到莲安你也会有经商头脑？”
“这没什么。”我假装淡定地说，“这就像农民耕地一样，我只是把种子埋进土壤，就只等来年收获了。”
“可总还是要灌溉的。我不相信种子会无缘无故地发芽，贫瘠的土壤开不出美丽的花朵。”
“看我的好了。”我得意洋洋地朝墨珂打了一个响指，她摇摇头朝红烧肉窗口冲了过去。
你看，就算是墨珂，她的关注也只给了那么一点点儿，最终还是红烧肉的魅力比较大，所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别人的目光或停留或游走基本上都跟你没有什么干系。
3
隔天去格子铺。我的格子上贴了一条彩色的便签纸，不知是谁在纸上写道：“主动寻找不如安心等待，我相信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你该遇到的那个人。”我也闲闲地在便签纸上回写：“呵呵，我只是缺少一个新年舞会的舞伴而已。”
我是真的缺少一个舞伴，如果我有心情去参加学院的新年舞会的话。这样看来，缺少的那个舞伴只可能是一个人选。
店主笑笑地说：“呵呵，有很多人过来问我，她们都很想知道周良的样子。”
我也笑，“那些热闹的看客当然是期待男主角早日出场，这样才能掀起高潮嘛。”
“这的确是一个很棒的创意，不过，莲安，新年就快要到了，我很担心你的新年舞会，所以每日都在默默为你祈祷呢，加油。”
店主是一个善良的商人。可是她却不是了解我的人，我只好匆忙道谢。店主指着便笺纸说：“我还记得那个写留言给你的男生，他过来跟我借一张便笺纸，安静地伏在柜台上写好，贴到你的格子铺上就离开了。”
“他是不是很高？”
“算是高的。”
“他的睫毛是不是很长？”
“这倒没注意，他背着一只篮球进来，像是一个热爱篮球的小孩儿。”
“那他左耳后有没有一颗黑色的小印记？”
“似乎是没有。他的头发很短，穿着运动衣，脑袋还有脖颈全部裸露在外面，没有看到有明显的印记。”
那个男生他不是周良，我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平静下来。只是我没想到那样的男生也有一日会来到精品店，看到我的格子铺，然后写一通留言给我。我问：“可是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店主耸耸肩说：“我不确定，或许只是外面街道上太冷了，也或许他忽然口渴了，想要进来找水喝，当然也有可能，他冥冥中受到一种神秘力量的指引，于是就来了。”
“那种神秘的力量会是33号格子铺吗？”我站在柜台边跟店主开着玩笑，店铺里的暖气烧得很足，我站在这间专售情侣用品的小店里，瞬间有一种回到江南故乡小城的放松和愉悦。
“难说。或许他写留言只是瞬间兴之所至，当他踏出门外，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他依然在他的轨道上恣意行走，而你又成了那个孤独等待的人。所以这个世界上就多了很多悲情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