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年华

这是颜季北从未有过的经历,却是杜过每天都在过的生活。缺乏关心,没有爱护。就算突然死掉也没人知道。

我们一连在外面晃了三天,直到把颜季北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钱全都用光了,被赶出旅馆的时候他问我是不是不愿意再回去,我点头说是,,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要是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出去打工,养你。我们再也不回去”

原来,即使不是一样的人生也有着一样不知好歹的青春。我以为年少气盛的话只有杜过他们说得出来,原来家教正统的颜季北也可以。

接下来的生活一天比一天狼狈,这个社会不如颜季北想象得那样的美好。对着蛋糕店的玻璃窗,我指着那个巨大的水果蛋糕对他说我想要,颜季北瞬间就丢掉了所有的尊严。

他像那些落魄的人一样,被过往的路人们指指点点,被店主推推搡搡,被我冷下来的脸灼烧,羞耻及灵魂的疼痛让颜季北几乎昏厥。

我如同那些看客旁观着颜季北的痛苦,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反而有几丝得逞的快感。冷冷地转身,捕捉到一个闪躲不及的身影。

我知道杜过一直跟着我,跟着我们,他不会对我放心得下。我走到他面前,斩钉截铁地说:“杜过,我们谁也离不开谁,就算流离失所也注定要在一起。”

杜过却摇摇头,他说天晓你不要太天真,我们斗不过命运的。

他这次来是跟我告别,他说有一个女人愿意负担他的学费去学一技之长,他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我不允许他就这么离开我,也不相信我们真的要就此告别,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不让他走。杜过禁不住我磨,把我送到旅馆。我拥抱着不让他离开,可是待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如果他们当初都像爱自己一样地爱我,成长就不会变成这样。

我发了疯似的到处找杜过,我们曾经游荡过的每一条街,光顾过的每一家拉面馆小吃店……我们的生活如此简朴,没有复杂的电影院游乐场,却依日难寻过往的回忆。

我没有找到杜过。我妈却找到了我。她在我失去杜过的街上生动地呼唤我的名字,然后跑过来抱住我。不能瞬间接受现实的我先是错愕,然后她带我走进了一家咖啡屋。

原来,近距离观看下,她的漂亮已经打了折扣,老去的痕迹让她加添了几分威严。相认的剧情比起电视剧少了几分矫情,她对我说,过去十七年我没有尽到的义务,会加倍补偿给你。

尴尬而疏离的口气。既想表示自己是个母亲,又想让我知道她一直惦记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我这个女儿,可是现在觉得她的承诺也好,愧疚也罢,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对她说,没有你我一样活到现在,而且还会继续活下去。你儿子颜季北在C城,你去接他回来吧。

之前我看到的欢乐母子画面,正是颜季北跟我妈。我一丝一毫都没有喜欢过颜季北,是杜过自作主张在我割腕以后找到他去救我。我只是冲颜季北随口一说,是他自己决定要带我走,于是成全了我的报复。相比我十七年成长的惨痛,他付出几天艰难的生活根本无伤大雅。

可是,我错了。当我妈发了疯一样站起来指着我说:“除了你我再没有孩子!”我就知道我的报复错位了。

原来,我妈当年之所以离开,是我爸疑心太重,总对她的漂亮有所防范,并且神经质的疑神疑鬼,强迫她辞了工作每天呆在家里。可是她闲在家里觉得闷,就偷偷出去在外面接兼职,被我爸知道以后拳脚相向,并且彻底把她软禁在家里。我妈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得抑郁症,想要离婚,却得知已经怀孕。生下我以后,她本以为我爸会有所收敛,却不想,就因为她一个男性朋友前来探望,我爸竟然失手把人家腿打成了骨折。我妈觉得我爸精神有问题,怕离婚离不成,所以只有选择悄悄离开了。我妈这些年一直躲在外地,回来以后一直在打听我的消息。当她知道我的学校以后,就拜托朋友的儿子照顾我。颜季北,顶多叫她一声阿姨而已。

这个故事无法让我震撼,或者恍然大悟。因为,这是另一个版本。我在我爸那里听到的版本却是,我妈在我出生第二天借着买奶粉跟一个男人约会,被他失手打断了腿,所以她吓得丢下了我远走他乡,消息全无。

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他们总喜欢诋毁别人来成就自己的清白。但他们跟孩童一样不成熟,没有一个人想到过我,我是他们的女儿,最不应该受到伤害的就是我。如果他们当初都像爱自己一样地爱我,成长就不会变成这样。

希望跟信任是蜥蜴的尾巴,即使切断了,也许是会长出来

不过,未来或许会好一点。

我已经知道,愿意负担杜过学费的女人就是我妈。她对他谈的条件是,以后离我远一点。仿佛这一句话,就是来补偿她多年来,缺失于我的保护。

她看不起杜过。可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何时做到过受谁尊敬?我不愿意跟她吵架跟她争辩只不过因为我累了,不愿意再参与这些是与非。我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关心只给杜过。我要一心一意地等他,直到他有了方向,我们会一起出发。这不是自欺欺人,只是我对于未来残存的信任,死过一次的人应该珍惜生命。

手腕上的伤已经凝结成一个疤,不痛,却刻骨铭心。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杜过。不经意抬头,看见市中心的大屏幕电视上的人影有些眼熟,再一看吓了一跳,是我爸;原来不上镜的效果还可以让人觉得憔悴。我爸几乎老泪纵横说出了一句话:“天晓,对不起。爸爸爱你,快回家吧!”

竟然是一则寻人启事,看得我心口一紧,难受得要命。如果他真的发现了我是他的女儿而不是仇人,那么喜悦是应该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很多往事我都给予了原谅。希望跟信任是蜥蜴的尾巴,即使切断了,也还是会长出来。年华也一样,只有过去的,没有过不去的。

也许应该我亲口跟颜季北说句,对不起。还有,你的世界即使没有我的参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谢谢你喜欢我,照顾我。

至于杜过,我会经常隔着技术学校的操场栏杆去偷看你,然后远远地说一句,我爱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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