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年华
让你跟着我一无所有。
我又一个巴掌挥过去,惊人的响亮。我眼泪刷就掉了下来,一把抱住杜过,骂他:你他妈不会躲啊!
女生永远无法了解男生的自尊。它要多强大就有多强大,特别是在珍惜的人面前,一无所有意味着他的无能与软弱。杜过答应跟那个女孩谈恋爱,目的却是为了从她身上获取给我的礼物,这方式放在别人身上要有多可耻就有多可耻。但他是杜过,卑微可怜出卖着灵魂想要换取我更多依赖的杜过,即使心有责备,也不能说。
我们就像角落里的尘埃,浮浮沉沉地活在别人看不见的风沙里过往的周围是小心翼翼的空气,它们填满我跟杜过拥抱不紧的缝隙,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秘密。
不能拒绝的手链是能让他心安理得下去的心意,牵手的时候却总觉得隐隐作痛。我不知道我们的明天还有多少需要别人加添而来的氧气,我不知道我们的明天在哪里。
我们谁都无法成为谁的拯救,只能 是另一个负担的深渊
学校里突然开展了一对一的学习小组,我的成绩不好不坏,放学的时候却被颜季北叫住,他依旧温和,语气谦逊地冲我说:迟天晓,我们俩一组吧!我当然不可能以为他是要我帮助他——这位兄台的名字从来就没有从年组前三的排行榜上掉下来过。禁不住有些呆愣地看了他三秒,这三秒我想到的是反正杜过要陪别人,我又要回归到每天在外面磨蹭到我爸吃过饭以后才回家的生活,不如就照他说的吧。就重重点头。
颜季北属于那种做任何事都有板有眼的男生,待人平等,不管对谁都彬彬有礼。接触了几天发现此人并不是故作亲切,就熟络起来,有几次习题做完天已经很黑了,他送我回家,风度极好。
对这种跟自己不一样的人总是心存向往,又清楚不会跟他有更深刻的瓜葛。但如果在家门口跟颜季北挥手告别的画面被杜过看个正着,就多少有些难以解释。
特别是,当杜过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说想我,来看看我。
这个时候比误解更让人难受,因为连解释都多余。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两个太过相似的人不能生活在一起的道理。可是我固执地以为,再没有人能像我跟杜过这样彼此深刻地了解对方的生活,并且愿意接受。但事实证明我还是错了。现实摆在眼前,我们谁都无法成为谁的拯救,只能是另一个负担的深渊。
冬天的时候杜过带我去放风筝,街上的人都把自己穿得像个包子,全身上下就差把眼睛也蒙上,唯独我们俩披挂着单薄的衣裳靠在广场,身上是刺骨的寒冷可是毫无畏惧。他的女友已经换了三任。在这个过程中我得到了两条裙子一双凉鞋还有一部手机。当我第一次穿着新裙子站在杜过面前的时候,那些混球们在后面欢呼嫂子真漂亮,杜过满意地搂着我走了两条街。虚荣且俗不可耐。但是我们俩都知道,这样的风光要压抑多少对未来的信心与期待。可是杜过说,天晓,我停不下来,一想到离开了她们就什么都不能给你,我就很自责。
接着冬天了,再美的瞬间也绕不过季节转变,我把裙子叠好压在箱子最底下,如果可以这辈子我都不愿意再穿着它。颜季北也在那个美丽的夏天末尾对我说,迟天晓我有一点喜欢你。
是矜持而坦率的告白,言语中并没有男孩惯用的逼迫,我觉得这是他特有的骄傲,不必强求也无须自扰。可是,在我眼里他是身世良好的男生没错,但我觉得还是杜过更加需要我。我们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注定的牵连,除非意外,否则无法切割分离。
破旧的风筝在天上飘飘荡荡,它跟在广场中央冻得瑟瑟发抖的我们很像。我几乎是有些绝望地想,即使是拥抱也无法为我们取暖了。隐隐约约中等到了杜过的一句,我们是两个可以相依但不能相偎的灵魂。可以深刻可以牵挂但不可能永久地在一起。
这句话让我浑身僵硬,配合凛冽的风,像一具空洞的雕塑。
杜过接着说他帮我调查过颜季北,他条件很好,是个可以让自己心甘情愿退出的角色。
因为激动,我松开了手中的线。风筝很快被风吹走。我对杜过说我不需要你给我的未来打点,我只要你,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情绪激动,几乎变了声音,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风筝终于飘走,再也看不见。杜过在最后也没能如我所愿,他说天晓,这辈子,除了你我还能为谁打算?我总得为你找到一个光亮的明天。
分别的路我走得跌跌撞撞,这是我设想过又否定过的结局。动荡与漂泊终于顺利横亘在我跟杜过中间形成无法消灭的隔膜,我们牵着的手终于被逼迫到不得不分开。这对我们来说,是多么残忍的解脱。
这是颜季从未有过的经历,却是杜过每天都在过的生活
我在家里,给杜过打了电话。他已经开始拒绝再见我,也不允许他的兄弟们透露自己半点消息,唯一能够让我们保持联系的只有中国移动。
我了解杜过的坚决,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没人比我更懂得他的决心。可是,我已经豁出去了,尽管杜过在电话里如何的不耐烦,我干净利落地冲他说:你不来我就死给你看。
杜过果然来了,多少有些无可奈何,他客套地嘱咐我要学着懂事学着珍惜生活,接着转身要走,我故技重施恐吓他: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但这次杜过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拿刀片割破手腕。
我不指望杜过会回来。瘫躺在床上很平静地思索着过去十多年煎熬而痛苦的生活,它们早就让我觉得厌倦且没有持续的意义。杜过,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早就想了却这生活。
渐渐的,觉得身体有一些轻,意识也慢慢薄弱,它在等待解脱。
朦胧中感觉有人跑进来,一边大叫着我的名字一边把我抱了出去,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周围白茫茫一片,睁开眼,是颜季北守在床前,焦急地看着我,问我说:天晓,你还好吧!
我看到了缠着纱布的手腕,有很多东西在脑海里盘旋,但我都没有打算去想,任凭大脑疼痛地膨胀。虚弱地看着颜季北,我请求他:带我走吧。
这是我对一个承认过喜欢我的男孩子的无理要求。我没想到的是,他同意了,真的就带走了我,地点是附近一个不远的城市。
我们走的很匆忙,几乎没有行李,身上的钱差不多全拿来买票,甚至没有想过退路。
其实,我并没有把握他真的会带我走。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他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对我说:我比以前,更喜欢你一点。
依然是坦诚直率的姿态,但是他注视我的目光里。开始透露出怜惜。我不知道他是否调查过我的底细,那样不堪的生活。
——颜季北,你喜欢我什么呢?
——你是一个戒备森严的谜,我想把你拆开看到谜底。
是个爱玩的孩子。可是,当他了解到,探究谜底的代价是带着我流落街头,多少会有些后悔的吧!
他把我受伤的手腕藏到他的怀抱里,我们像两个热恋过度无视旁人的小恋人纠缠不清。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来历,而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