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年华

肩膀上。他的兄弟们开始嬉笑着叫我嫂子。

有点小孩过家家式的幼稚。可是,谁又了解我成长而过的轨迹到底伏笔了多少阴霾?别人给我一点点拥戴,我就回报全部依赖。

杜过在遇到我之后对他的兄弟们说,那个女孩很漂亮。他们不信,就在放学路上拦住我,可是剐要动手就被杜过一个个痛扁回去。他扁人的姿势很好看,手脚并用百无禁忌,衬衫的纽扣经常松垮垮地解开三个,但是锁骨以下一点看头都没有。我就站在他面前笑,笑着笑着有风吹过来,短短的头发迎风飞舞,那些小瘪三们就不顾杜过,纷纷指着我说:原来她真的很漂亮啊!

我早说了,我跟我妈很像。即使家里关于我妈的一切记忆都被毁尸灭迹,可是偷翻我爸压在床底板下的相册,那张千娇百媚的照片依旧楚楚动人。也就是那张照片,让我会淡淡地想,或许是因为爱之深,所以恨之切,我爸对我不好,是因为有些过去遗忘不了。可是,这并不能当做我原谅他的理由。就算我的生命潜伏着我妈的记忆,难道我就不是他的女儿了吗?

那群混球们起哄,对杜过说,嫂子要是留长头发穿裙子肯定巨引人注目。杜过扒拉下那小子的脑袋瓜,呵斥他说,你嫂子要是变好看了还能是你嫂子吗?

那个小孩偏着头表示不解,大家也不愿意跟个屁孩一般见识,任他一个人傻愣在原地猜测。

而我,之所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杜过跟他的队伍,无非是因为,在这里,他们没有嘲讽没有讥笑,毫无保留地赞许我仅有的一点可以称为优点的东西,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嫂子,学校里谁敢欺负你就言语,没有我们摆不平的事儿!

果然是港片看多了,牙还没长全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是,这些话偶尔也会变成豪言壮语,粘粘起心底那一点一滴因为失望与困惑破碎的梦想,妄图把它重新挂在心房。

有一件事我爸不知道,那就是,我已经偷偷见过我妈了。

当然,不是以相认的方式。我对照片里的那个人印象深刻,某一天一个身影闯进脑子里,由实物代替了影像,

我可以百分百地确定那个人就是我妈。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有多少激动。因为,她的目标不是我,远远的,我看到她温柔地拍一个男生的肩膀,笑着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在学校的大门口分开,一个进去,一个远离。

那大概是她儿子,虽然跟她不像,可是斯文有礼,一看就是那种家教极好的小孩看得出来,离开了我爸,她家庭美满,

我内心波澜壮阔,跟在她后面走了两条街,到底没有勇气跑到她面前去。

既然她十七年都不曾关心过我,不曾想过她离开我的时候可能注定了我的不幸。那么,此刻的打扰是否就显得多余了呢?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跟杜过玩捉迷藏的游戏,任他等在学校门口就是不出来,然后,他开始想办法进入学校。大范围撒网式搜索,每一间教室都不放过,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让视线尽可能开阔地四处查找。我喜欢躲在他背后,看他焦急地踢开一间又一间的教室门,没有任何发现以后抓狂的样子。在他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候,奋力地向着他的背影跑过去。通常情况下,杜过只是突然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但还未等反应过来,肩头已经负上重量。

杜过说心脏不好的话可能会要命。他这么说的时候没有一点责怪与不耐烦。如果说我把这个游戏当做了寻找与牵挂的满足,那杜过享受的则是最后压在肩头上的力量——他说当一个头发短短性格癫狂的女孩攀上了他的肩膀,他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因为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肩膀,这个女孩只选择了他。

见过我妈那天,我没有玩这个游戏。尽管嘴里说着不在意,脸上也挂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在身体的某一个地方,怎么也甩不掉被无视的忧伤。我假想过,也许我妈的离开并不是像他们说的那般不堪,或许还有别的理由。如果有一天她回来找我,告诉我真相,然后带我离开,那么我可能就会告别眼前千疮百孔的生活。但我没有想过,我妈,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她根本不记得我。

我趴在教室的桌子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回放着一对母子亲密告别的画面,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华丽温馨得像是一场梦境。我把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掌的肉里,再没有任何时候让我觉得如此难过。那是曾经梦想过的希望,现在它碎掉了。

“同学,醒醒,已经放学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天而降,误解我趴在桌子上是在睡觉,我把眼泪都流到了袖子里,现在看来还是很有先见的。最起码,眼泪藏在袖子里比挂在脸上好看得多。

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因为当我抬起头的时候,颜季北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递给我一张纸巾,对我说:“你用吧!”

我找到镜子,藏住了眼泪并不意味着藏住了哭泣,肿得老高的眼睛跟红通通的鼻尖出卖了一切,

既然一切都曝光,我也无须再伪装。正好鼻子有些痒,接过颜季北递来的纸巾,毫不客气地擤起了鼻涕,声音比急刹车还具备穿透力。

其实,多少有些破罐破摔的成分,对于自己的丑态吓到了颜季北,我心有不甘又无法挽回。只好再吓他一下。

这个世界上我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太多太多,多到最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知道,除了打家劫舍,杜过他们什么都敢干,也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些大街上形色匆忙的男男女女,经过身边的时候习惯性地顺手牵羊,转眼间丢掉了钱包跟手机也浑然不觉。也有时候会因为手脚不利索被发现,但仗着人多,把东西如数还回去就算了事,大不了呼啸而过一哄而散 总之,跟杜过在一起时间久了,分分秒秒都在亡命天涯。

他们是连吃一碗拉面都拿不出钱时才会去偷别人的东西。最惨的时候连续几天颗粒无收,到垃圾桶里掏了几个饮料瓶都拿去换了钱。

杜过从不参与他们看似龌龊的勾当,也从不去分享他们收获而来的食物,他喜欢拉着我到处闲逛,累了就找个公园躺在草坪上。用口哨吹着街边播放过的流行歌曲的旋律。

我知道,他跟我一样不喜欢那些俗烂的网络歌曲。吹口哨不过是想要掩盖肚子拼命抗议的声音。

有时候他会睁开眼睛望着天空,对我说迟天晓,你说咱俩这辈子要是能一直躺在这儿该多好I不愁吃不愁喝。困了就睡,冷了就抱在一起。

杜过看我的时候我不忍心看他,总觉得他眼底沉淀了太多的歉意。我明白他想用他男朋友的身份给予我更多,但是他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恨自己无能为力。而我无法矫情地告诉他,杜过,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这个世界上我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太多太多,多到最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我只想抓住自己所拥有的,比如你。

可是杜过不这么想,他的歉疚无限膨胀,总要找到突破的方向。职校的一个家境不错的女生向他示好,他背着我犹豫再三答应下来。一星期以后他送了我第一件礼物,是一个很漂亮的手链,他一边帮我戴上一边低着头闷闷地说,他跟别人在谈恋爱。

我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杜过一动未动,他抬起头,说:我是为了你,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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