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星星会说话

李明翰，我对他说，能不能听见声音，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有些人的心声，用感觉就能听到。

14

我以为，幸福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泽洋答应我不去打架也不干小偷小摸的勾当，混进了汽车修理站当杂工，用微薄的薪水给我买牛肉饼，最大的愿望是，攒点小钱把沈星岚娶回家。

他有时候忙，可是宁可一夜不睡，白天也要抽出三个时间段来找我：清早上学、中午休息、晚上放学。我安心学习，成绩不好不坏，想要快点毕业，找个收入不多但是轻松的地方去打工。

可是有一天，我妈突然提前结束她洗碗的工作，站在门口等我，目睹了我跟泽洋手挽手回家的全过程。泽洋有些发愣，犹豫着要不要跟我妈打招呼，我觉察到我妈压抑的怒气，急忙让泽洋先走。

那个晚上，我妈对我说了很多，从疾言厉色到痛心疾首，还有最后的歇斯底里。我对其中一句话尤其深刻：“你喜欢那个人吗?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流氓!你要把未来交在那个人手里吗?我不同意!”

她在哭泣的时候，不断提及李明翰三个字。她让我醒醒，只有跟李明翰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选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妈之所以会特地站在外面等我，是因为李明翰来过。

我妈开始格外重视起我来，为了断绝我跟泽洋的接触，甚至天天护送我上下学。我只能趁着中午休息的一个小时开导泽洋说：“你知道吗?每一份爱情都需要苦尽甘来的。”

李明翰来找我，温润的形象却让我觉得不再温暖，甚至有些厌恶。他抓着我解释说，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我冷冷地回答他说：“可是，我并不需要你来为我打算。”

他急了，冲我喊着：“你是不是疯了，宁愿跟那个混蛋在一起也不选我!”

“你才是混蛋!”回骂了他一句，我再不理他，直接走掉。

晚上放学，我正在教室里收拾书包，姚舒妤突然造访，笑容有些复杂，对我说：“李明翰的妈妈来看你了。”

我不以为然地走到外面，却在看到李太太的那一刻目瞪口呆。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让你哭笑不得的、我的耳朵听不见声音，正是拜面前这位太太飞来的砖头所赐。

站在我面前的端庄贵妇记性不坏，也认出我来，但并不像上次那样野蛮。她甚至非常平静，平静到把所有的不屑与嫌恶压缩到只字片言里。在李明翰诧异地走过来的时候，她平静地指着我对他说：“她妈是个妓女。”

妓女。她的唇形异常清楚，我被这两个字激怒。毫不犹豫就冲过去，却被她伸手一推，倒在地上。李明翰走过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向我伸手。就在这时，泽洋突然出现，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两个人激烈地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任凭我如何叫喊也分不开他们。周围经过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兴奋地观看着这场打斗，却没有人站出来制止。

有时候我很不明白，为什么越是处境艰难的人，苦难降临的几率比其他人越大。

就在打斗初见胜负，泽洋把李明翰骑到身下的时候，李明翰的妈妈突然焕发了上次的英勇，不过她这次操起的是私家车里的一把扳子，砸到泽洋头上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山崖断裂的声音。

泽洋倒下了，倒在了李明翰的身上。我想他刚才可能是误会了，以为是李明翰把我推倒在地上，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倒下了，一动不动，任凭我把他抱在怀里撕心裂肺地叫喊，也再没有起来。

是李明翰把泽洋送到医院里的，没有任何奇迹。已经失去呼吸的人是没有办法醒过来的。

我妈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流干了眼泪，不哭也不闹，乖乖地跟她走回了家。

法庭判决李明翰的妈妈属于正当防卫，不需要负刑事责任。但是明翰妈妈却和明翰有钱的爸爸离婚了，她本是一个良善的人，可是生活对她也同样残酷。她和李明翰愧疚地来到我面前，她希望我可以继续留在这所贵族学校，她会尽全力资助我，并且照顾我跟我妈的生活。

我妈绝望地看着我，发丝间透露着憔悴的白色。我咬着嘴唇拼命阻止自己拒绝的声音，冲着他们，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太过可耻，泽洋的离开却换来了我的贵族生活，可是，我知道，哪怕是为了泽洋，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泽洋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星岚，对不起，我不能给你买耳机了。

我的嗓子在泽洋去世那天哭哑了，我试着很努力地让自己说出话来，但还是不行。这样也好，泽洋走的太寂寞，就让我的声音去陪伴他好了。如果星星会说话，就替我告诉他一声吧，沈星岚很想他。

李明翰对我很好，不带任何一丝一毫的勉强。这个在许泽洋之后被我遇见的男孩，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可能永远都学不会这样的隐忍。我把他当成哥哥，可以依赖可以靠近，但永远不会爱上的哥哥。我知道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爱着我的男孩很残忍，可是，这是能够让我跟李明翰搀扶着学会坚强最好的方法。

姚舒妤那个女孩在泽洋离去后憔悴成了风中的树叶，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飞扬与嚣张，她对泽洋一相情愿的占有欲望让她付出了代价。

一切似乎都安宁了下来。只有，泽洋，我是那么地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