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之约，金黄粉紫
文/豆沙饭团
春日一个明媚的下午,六个好朋友在街心花园的一角碰头,每人把手里的一张写着各自心愿的纸条握成小纸团,埋在生机勃勃的泥土里,并且在旁边还埋了一颗植物种子。他们彼此不清楚其他人的愿望,它们分别是:
“养一只猫。”
“挣人生的第一个1000块钱。”
“去一趟杭州。”
“上电视,让自己在乎的人看到。”
“通做《村上春树美食厨房》上的菜。”
“所有愿望全部成为现实。”
做了16年独生子的阿棕,在生日过后不久,因为父母离异,父亲再婚重组家庭,凭空从天上掉下一个妹妹来。
妹妹生得美丽,会跳芭蕾,会烘焙点心,会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写作业,男生缘极佳,又不令人生厌地摆公主派头。总之,是一个令男孩子瞬间动心总是无法忽视的女生。但谁叫她是后妈的女儿,仅这一点,阿棕对她就从来没有好脸色。
饭桌上,阿棕搛起好菜从来不让着妹妹,对她精心做的黄油小蛋糕碰都不碰;妹妹殷勤拿来与芭蕾舞伙伴的合影给他看,阿棕总是毫不客气地嘲笑她是其中的丑小鸭;每当院子里晾着妹妹的舞裙,他就故意去练习篮球,让洁白柔软的纱裙上总是可怜地蹭上黑乎乎的球印;逢到下雨天,妹妹请求他顺路骑车带她去学校,阿棕就特痛快地摇头拒绝。
对于学校里男生向阿棕打听妹妹,他总是耐心等着哪次她数学测验分数难看时,才慢悠悠地当着后妈的面跟妹妹提起,然后看着她在自己亲妈的斥责下可怜巴巴地哭泣,阿棕还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在一旁数着妹妹掉在地上的泪珠的颗数。
有时候,爸爸会私下里找阿棕谈,让他对妹妹态度友好一点,阿棕总是一句话顶回去,噎得爸爸直瞪眼:“我要对她眉开眼笑的,就觉得没脸见我亲妈。”
但妹妹实在脾气好,面对阿棕的敌意,她从来不会真的生气,认为这只是哥哥爱恶作剧的男孩脾气。烤了可口点心,她照例会悄悄放在阿棕课桌上、甚至还做女生中流行的十字绣护身符给他,虽然她往往会在垃圾筒里发现它们。
恶作剧的孩子发现被捉弄对象没有自己预想的反应,往往不是放弃,就是不甘心地变本加厉。阿棕听着爸爸为他的混蛋举动向妹妹道歉,看着妹妹天使的模样反劝爸爸不必放在心上——“哥哥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我们班比他调皮捣蛋的男生多着呢”,他越发觉得心里有股气憋着。
偶然得知妹妹对动物毛发过敏,会引发身上的红疹后,阿棕立刻从网上领养了一只小猫回家。
爸爸的反应是:“阿棕,你马上把这只猫给还回去!妹妹会过敏你知道不知道?!”
后妈的态度是:“本来养只小动物也没什么,小孩谁不喜欢?要是妹妹不过敏,妈妈一点意见也没有。”
阿棕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妹妹,一字一句道:“我还对芭蕾过敏呢,一看到你的那些裙子和舞鞋,就浑身不舒服。”
这种明显抬杠的话让妹妹委屈地低头看着小猫,忍了好久才说道:“妈妈,就让哥哥养吧,多给小猫洗洗澡,我不去摸它,大概也就没事了。”
妹妹逆来顺受的样子倒是让阿棕一怔,他原本等着她提出异议,好把一肚子难听的话兜头泼给她。
后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妹妹揽进怀里无声地轻抚安慰。
等着爸爸发火的阿棕却听到他一字一句沉声说道:“你给我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折腾,要是再存心来这么一回……你就试试。”
小猫进入这个家庭后,阿棕的表情和举动呈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从饭桌上夹起最好的五花肉给它,用自己的旧衣服给它做窝,看电视时会耐心地给它梳毛让它舒服地直打呼噜,每天一进家门首先和它打招呼,对它调皮抓坏妹妹的舞鞋从不呵斥,对它到妹妹床上打盹后沾在被子上的猫毛视而不见。
总之,阿棕把妹妹享受不到的关爱全部给了小猫,毫不掩饰妹妹在他心中的分量连一只猫也比不上。
但是,令阿棕绝对想不到的是,这只小猫却很喜欢妹妹。只要妹妹回家,它就会跟着她喵喵叫。阿棕一个不留意,它就会溜进妹妹的房间跟她撒娇,当妹妹赶紧把它送回阿棕房间转身离开时,小猫立刻追着她出去。
更让阿棕想不到的是,时间久了,妹妹的过敏似乎也消失了,小猫在她房间呆得再久,她的皮肤依然白皙光洁,那些曾经让阿棕看了心里无比解气的小红疹子已经渐渐绝迹。后妈拍下她与小猫的合影照片被她放在自己的BLOG上,引得男孩子纷纷留言赞叹可爱。
阿棕这天下午回家,在枕头下看到一个精致的粉色信封,里面是妹妹美丽的字迹——“谢谢哥哥带小猫回家!谢谢哥哥坚持把它留下来!谢谢哥哥治愈了我的过敏!”
空气里隐隐的甜香让阿棕一抬眼,又看到书桌上一个漂亮的小碗碟里盛着一块HELLO KITTY模样的巧克力饼干。
他想照例把这些东西扔进垃圾筒,却忽然感到胳膊那么无力……
爸爸是医生,妈妈是营养师,厨房的柜子里存着有益健康的山茶油和五谷杂粮,茶几上的水果盘里经常放着苹果和香蕉,零食抽屉里最多的是苏打饼干和杏仁核桃。
但是自从上了高中,小钰最爱买回家的就是大包大包的方便面,又甜又粘牙的奶糖,一点火就能自己燃烧起来的炸薯片,爸妈跟祥林嫂一样无数次警告她这些垃圾食品对人体的危害,但是小钰充耳不闻,甚至当着他们的面就一块接一块地吃着重油重糖的凤梨酥。
“小钰,你再这么每天中午都吃方便面,不吃妈妈给你准备的午餐,你就等着青春痘长得满脸都是吧!”
“小钰,爸爸今天在医院看到一个男孩,牙齿上好多蛀洞!就是一天到晚吃糖吃的!你再这么猛吃糖,就等着和那男孩一样去医院补牙吧!钻牙的滋味儿,爸爸不是吓唬你,难受着呢!”
对爸妈的这些话,小钰从来都是以不变应万变:“我知道你们说话不算数!所以你们说的话,我都要反着理解才行!”
女儿说这话倒不是凭空的,爸妈知道自己有些心虚理亏,所以小钰这句话总是令他们摇头叹气又哑口无言。
这些让爸妈痛恨的垃圾食品包装袋里往往还有中奖券和礼品兑换卡,很是吸引少男少女收集。小钰已经通过方便面换了精致的相框,通过奶茶拿到了漂亮的限量马克杯,还通过夹心饼干换到了一套很潮很IN的运动服。她倒也不是多喜欢,不过不妨碍她故意拿给爸妈看,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背后是成堆的防腐剂、人工奶油、香精色素,还统统被女儿吃下肚了。
垃圾食品带给小钰最大的奖是在一个易拉罐拉环上出现的,1000块钱的好运就这么降临到她头上了。
妈妈对这现金奖一点都不高兴:“你平时花在这些垃圾食品上的钱何止一千?!小钰,你再这么吃下去,以后别怪妈妈没提醒你!妈妈说都说累了,你别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现在戒掉它们,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小钰理直气壮地对妈妈说:“你现在履行对我的承诺,也犹未晚矣。妈妈先亡羊补牢给我看看啊。”
爸爸接过妈妈的话头,接着说:“小钰,这一千块钱买些好点的东西,哪怕买点衣服买点CD,也别用在那些零食上面了,否则太浪费了。”
口齿伶俐的小钰毫不停顿地说道:“爸,你以为一千块钱很多啊?再说了,买什么算浪费,什么不算?不是有句话叫‘一诺千金’吗?我倒觉得你们违背诺言倒是很浪费女儿的感情。”
和爸妈说这些尖锐的话,小钰的眼泪忍不住一颗一颗落下来,她自认为不是冷心肠的孩子,但越是单纯的心灵对过往的遭遇越是记忆鲜明。
拿到一千块钱的中奖现金,小钰没有多开心。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希望爸爸妈妈能遵守他们对自己的承诺,她也可以不必赌气地吃那么多垃圾食品,她已经胖了快有5公斤了,她的皮肤开始变得油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