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点梧桐
我瞠目结舌:“他……这么拼命,他疯了吗?”
“你才疯了呢!你以为他想这么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吗?我就纳闷了,你既然是他的女朋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前年你们矿里房改,你总知道吧?原来矿上提供的免费住房现在要买下产权,才可以继续住,但是他们家连五千元都拿不出来,只能搬出原来的房子,在柳河边随便盖了一个窝棚暂时住下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窝棚?怎么可能?
难道这两年,吴桐和他的妈妈都是住在窝棚里,所以他才不愿意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那个破窝棚,又阴又冷,住在那里不生病才怪呢!吴桐他妈就得了严重的风湿病,一到阴雨天就疼得直撞墙,吴桐能不着急吗?所以才会拼命赚钱,希望可以买处房子……”
“谁知道,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前些日子,柳河发水,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失声叫了起来:“难道吴桐他家……”
“你们矿区离得远,当然没关系,但他们家的窝棚就在岸边,被冲得支离破碎,幸好她妈发现不对,早早就跑了,否则连人都保不住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柳河发水的事情还是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的,但我从来没想到那场水患竟然会给吴桐的家带去灭顶之灾,我记得那天好像是……
心猛地下沉,我想起来了,发水的那天是2月14日——情人节。
难道这就是他失约的原因吗?
又是震惊又是心疼,为什么,为什么他吃了这么多苦,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前天他去找你,就是要和你解释……你知不知道,为了存钱,他有多久没有吃早餐了?这几年,他一件新衣服都没买过,渴了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喝,但是为了送你情人节礼物,他却肯花一千多元买部手机……可你呢?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我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掉,语气越发虚弱:“那天早晨……我看到他想吻你……”
“吻我?”韩娜瞪大眼睛,“你眼睛脱窗了吧?他怎么会吻我?那些天,他一直忙着租房的事情,竟然累到晕过去,我要送他去医院,他却坚持要来学校,我只能送他过来,但是下车的时候,他又差一点儿晕倒,幸好我扶住了他……
我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这回可好,吴桐终于肯住院了,医生的诊断是胃溃疡,中度神经衰弱,严重营养不良,过度劳累……这些词,你怕是连听都没听过吧?”
我哭得更凶了,但是……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出过车祸,是他救了我。那个时候,我觉得活着实在没意思,也不想读书,闲极无聊就开始跟踪他,我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跟出这么多事……而且因为他,我决定出国留学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我有些心慌意乱:“什么意思?”
韩娜冷笑:“以吴桐现在的资历,能有什么前途?他没钱没权没背景,即使毕业了,大医院谁会要他?像他那样到处打工,就算累死,也赚不来一套房子,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出国留学!”
“什么?”我脱口惊呼,“出国留学,那不是要好几年?”
“废话,至少五年!我很喜欢吴桐。你别误会,我觉得他像我弟弟,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地帮他。我爸爸已经答应我帮他办理一切手续,还可以为他申请奖学金。等他留学回来,大医院随他选择。可是,他却拒绝了,而他的理由竟然是放不下你……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好,让他这么留恋?所以,这件事情就由你来解决!你若真的为他好,就把他交给我!”
韩娜走了,抛下一室冷风,一室寂静。
我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喝完杯里的咖啡,走回了宿舍。
我非常冷静地打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我想问问,吴……不,我的工作问题你能解决吗?”
“小雨……你也知道咱家的状况,你上大学花了不少钱,后来又花了几万买这套房子的产权,家里实在没剩下多少钱,但是你大姑答应借我几万,等你毕业,我会托托关系,市医院虽然进不去,但区医院也许可以……小雨,对不起,是爸爸没用。”
“不,爸爸,谢谢你,辛苦你了!”
我衷心地向爸爸道完谢,慢慢放下电话。
果然,像韩娜那样的爸爸太少了!
其实我应该感到幸运,最起码,我还有个爸爸为我张罗,吴桐却什么都没有。
又想到什么,翻了翻报纸,找到一个房屋出售的广告,我又拨了电话:“请问,是您要卖房子吗,多少钱?什么?五千五一平米,四十万,你直接去抢银行吧!”
我怒气冲冲地挂掉电话,继续发呆,市里的房子竟然这么贵,生平第一次,我发现了钱的重要性。我家虽然不太富裕,但爸爸妈妈都很疼我,我对物质要求又不高,喜欢随遇而安,从没刻意地想去赚钱。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没有钱,我什么都做不了,无论是工作,还是住房,我都帮不了吴桐。
我一夜没睡,终于做出决定。第二天早晨,我拿出所有的存款,跑了出去……
我耐心地等在男生宿舍楼下,直到吴桐出现,他又惊又喜地看着我:“小雨,真的是你,你不生气了吗?”
我看着他的棉服,果然是高中时候的衣服,竟然一直穿到现在,我怎么会粗心到这个地步?
我什么话都不说,开始解他的扭扣,他惊吓地望着我:“小雨……你……要做什么……”
把新买的羽绒服给他穿上,拉好拉链,我抱住他的腰,微笑:“暖和吗?”
“嗯。”吴桐笑容温柔,紧紧地回抱我,喃喃地念:“小雨……小雨……”
把头埋进他的胸膛,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吴桐,我们分手吧!”
笑意僵在脸上,吴桐傻傻地看着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退出他的怀抱,依然在笑:“吴桐,我有了新的男朋友……”一招手,“出来吧!”
安少摸着鼻子走出来,一脸苦笑:“小雨……”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他立即闭紧嘴巴,乖乖地听候调遣。
我指着他:“吴桐,他是安少,他昨天对我说,要一辈子照顾我,爱护我,陪在我身边,绝对不会让我伤心难过,所以,我就答应了。”
吴桐定定地看着我:“小雨,我可以解释,我真的不是……”
我打断他的话:“吴桐,我也说过,我不要你的解释。吴桐,祝我幸福,好吗?”
吴桐眼底流转的光芒渐渐暗淡,最后变成一片死灰,他一字一字地说:“好……我祝你幸福。”
我在泪光中微笑,他远去的背影渐渐模糊不清。
两个月后,吴桐踏上了飞往美国的客机。就在即将登机的那一刻,他新买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竟是一条短信。
盯着那条短信,吴桐足足看了十分钟,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吴桐,我会一直等你回来,也请你等等我,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