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全网吧》

声。

林照抱紧双臂,心头的恐惧无以复加,也许,那二十几个死去的人此刻就在这个网吧里,他不仅看到了他们的遗像,而且,他们刚才就坐在他的身边,他看不到他们,可他们却能看到他,他们都是被煤气熏死的,脸色发青,眼球突起,有一些人的鼻子里还淌出了黑紫色的血。对了,还有那个收银的女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人,她之所以给他开35号机,是因为前面的那些电脑前都坐着人……

这时,隔着卷帘门忽然有人低低的说了一句:煤气关严了吗?

就像雷声炸响在耳边,林照一声惊号,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门外响起了嘿嘿的轻笑声,在这深更半夜,这笑声如同一群黑色的虫子,从门缝里挤进来。四处飞散。

谁在门外?林照强撑着爬起来,也顾不得手脚疼痛。仰起头,死死的盯着灰突突的卷帘门,手掌心黏糊糊的。全是汗水。

笑声持续了几秒钟便消失了,只有沉闷的雨声含糊不清地敲打着他的耳鼓。

事情正变得越来越诡异。

现在应该做什么?对,打电话,找人,把自己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

林照伸手摸牛仔裤的口袋,只有一串钥匙,哗哗作响。他想起来,手机放在电脑旁边了。

但总不能在这里面待一晚上。要不自己非崩溃了不可。林照一咬牙,壮起胆子拐过那道小门,又回到了里间的网吧。

静悄悄的,仍旧是空旷昏暗。暗淡的灯光洒在几十台电脑显示器上,仿佛照在几十个硕大畸形的黑色头颅上,一切都静止不动,只有收银台上的招财猫在一上一下地朝着门口招手。那间小屋的门仍敞开着,从林照的角度,墙上的遗像被挡住一部分。露出的几张目光阴冷,仿佛在死死地盯着他。

林照心一横,甩开大步冲到刚才上网的电脑前。他的诺基亚6300正安静地躺在桌上,挂坠上的荧光灯交替闪烁着红绿光芒。

他一把抓起来,想拨110,忽然,他感觉到一丝风吹到脸上,风里还夹杂着若干破碎的雨滴,凉凉的,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林照一激灵,抬起头看,一扇小窗就在他的斜上方。比他的个子稍微高出一些,猩红色的绒布窗帘掩住半边窗,另半边窗后,隐藏着黑沉沉的雨夜。

窗户半开着。风涌进来。窗帘在风的推操下,不时神经质的抖动一下,仿如濒死者绝望的抽搐。

林照忽的瞪大了眼睛。刚才他坐在这里时,窗户明明关得严丝合缝。

这扇窗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

谁打开的?

林照盯着窗口。脸上像爬满了蚂蝗般的爬满了恐惧。

没有一点预兆,一张脸如同从水底升起似的,无声无息地浮现在窗外,这是张像落叶一样枯黄的脸,布满了叶脉似的皱纹以及泥水。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阴森。一条水淋淋的辫子垂在这张脸的一侧,慢慢的。这张脸动起来,呈现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她的声音像风一样飘进来:小心煤气。接着,一连串嘿嘿的低笑爆发出来,像一只黑色的乌鸦发出了叫声。

林照的手机掉到了地上,他认出了这张脸,正是傍晚时看到的那个女疯子。现在,她跪在地面的泥水里,把脸放在窗口。居高临下并且笑模笑样的盯着自己。

外面漆黑如墨,风雨肆虐,林照毛骨悚然。

原来刚才在门外说话的正是这个疯子。深更半夜的,她竟然一直在网吧门口游荡。

“我来看我儿子的。”疯子幽幽地说道。

忽然,她伸出一根沾满泥水的手指,朝着林照身后的黑暗钩了钩:儿子,过来。

林照的头嗡的一声大了。他惊慌失措地回头,身后空空荡荡。只有一排惨淡的电脑和无数深浅不一的阴影。

疯女人的目光盯着林照身后的空气缓缓地移动。仿佛在追踪着什么,在这目光的诱导下,林照似乎感觉到有一个人正从身后慢慢向他靠近。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铮的响了一声,林照眼前的一切恍惚起来,如同溪水里飘舞的水草那样左右摇摆,并且渐渐模糊,被笼罩上一层牛奶般白的雾。

他似乎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那声音,有些像风吹树叶响。但更像是纸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他还听到了白纸剪成的衣裳在空气中呼啦啦飞舞的声音。

他还察觉到,那双纸鞋已经停在了他的身后,很近,两只脚尖已经挨到了他的后脚跟。

疯女人的脸忽然狰狞起来,厉声喊叫起来:煤气,我闻到了煤气味,煤气泄露了。

她疯狂地区挥舞着双手:赶紧关掉,赶紧关掉。

煤气泄露了,对。他立刻闻到了,是煤气的味,很浓烈。无比刺鼻,充斥了整个房间。

他必须赶紧关掉阀门。厨房在哪里?

疯女人奋力地把手从狭窄的窗户缝隙中塞进来,指着一个方向高声喊叫:厨房,儿子,还有你、你、你们,赶紧带他去关掉阀门。

林照顺从地转过身。顺着疯子手指的方向。恍惚间。他看到网吧深处洞开着一扇门,他蹒跚的朝着那扇门走去。眼前一片黑色的光晕,他似乎看到一双纯白的纸鞋在黑暗中一前一后的跳跃着,引着他。宛如两只白色的蚂蚱。

关掉煤气。

关掉煤气。

关掉煤气。

他鉴定地走过去,疯女人的嘶喊声在他耳边渐渐模糊了。他走进了厨房,伸出手触摸到冰凉的煤气阀门,用力地拧……

又有一个男生死在西京师大附近的黄全网吧。这成了震惊西京市的一大新闻。

报纸上仅仅轻描淡写了一下,好像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但民间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人们交头接耳:这件事太邪门了。

市井传闻大致是这样的:

那间网吧刚刚在半年前园煤气泄露而令23个通宵上网者送命,据说,最先目睹惨剧的是一个清晨来上网的学生。一个强撑着爬到门口但仍最终死去的上网者的手机铃声引起了他的注意,透过窗户,他看到了恐怖的一幕,一些人趴在键盘上,另一些则仰躺在椅子上,他们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仿佛是凝固了,惨淡的灯光照在那些仰起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生冷的青白色,男生看到,没有一个人是晦着眼的。

男生尖叫着逃开,警察迅速赶来,封锁了现场。

网吧停业整顿。老板被判无期,到现在,他的刑期刚刚才过去半年,就像一个棒棒糖被轻轻地舔了一下,他在监狱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网吧停业了半年后,终于获准解禁,这时新学期开始了,对于网吧来说,这是个收获的季节,老板的妻子继承了丈夫的事业,独自将网吧开张,但几乎全市人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谁还敢光顾?不仅不光顾。甚至路过的行人都会加快脚步。

这个网吧滋生了许多恐怖的传说,有人还说,那个女人出于内疚,竟然把23个死者的照片从晚报上剪下来,翻拍成照片。供奉在那间地下室里。多可怕啊。

网吧重新开业的第三天,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个死去的男生走进了那间网吧,他刚刚来到西京,显然对这个网吧的过去一无所知。

当天夜里,他就死在网吧里,死因仍旧是煤气中毒。不过这次不是泄露,是他自己拧开了厨房的煤气阀门,看起来像是自杀。据说男生当天晚上和同寝室的一个男生发生了冲突,但作为自杀的理由,好像有些牵强,唉,现在小孩们的心理素质太成问题。

报案的是网吧的女老板,她在夜里11点多放下了卷帘门后回了一趟家。她的女儿一个人在家里,她不太放心,一个多小时后赶回网吧时,男生已经死去了。

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人们不太清楚,网吧里没有安装摄像头。

在现场,警方发现了一个疯女人,经过调查是23个遇难者里一个姓张的男生的母亲。人们说,这女的原来还是个中学老师,好端端的一个人,受了刺激后便疯了,每天在网吧附近转悠。逢人使说她儿子在网吧里上网,有小孩会用石头丢她,她从来都不生气,是个很和风细雨的疯子。

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也许会有些出入,但人们说。大致是这样,差也差不了许多。

但有个住在西京师大附近的小男孩反驳过一次,他说不对,现在那个疯女人已经不再找她的儿子了,上次她拉住他,笑嘻嘻地告诉我说她的儿子找到了替身,已经回家了。

疯子的话当然不可信,那个小孩说过之后,也把这些话忘掉了。

这是件很恐怖的真实事件,但也有积极意义,在西京,人们用这件事来教训他们的孩子:小兔崽子。不要天天泡在网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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