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记忆

来到我身边，来到我身边……像是召唤，像是咒语，在我耳边低声吟唱，我下意识地擦了一下流下的汗水，编织成的鼠标垫上的螺纹轻微颤动，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一个场景在我脑中重复播放，我搞懂了这最后的含意。

“小蛋，4月4日晚，你会来到我们的身边。”

我拼命的摇头，我不要死！我不要与我的亲人朋友们阴阳相隔，我不要去你们那里，我还不满18岁，我还有美好的前途……

“但这是命中注定！”

爷爷、大伯、三伯，难到你们是来接我的吗？我也会死？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死亡这个在我心中模糊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我的亲人朋友，我的梦想，我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同一时刻离我越来越远。

我不要！

但这是命中注定？我只能接受不能违背？我无法改变？可是……没有什么可是，这是命中注定。

还未满18岁，刚刚一个升起并渐渐开始闪烁的星，今日坠落。

我脸上竟然挂起了笑容。

好吧，那我接受。

我想到了哈利·波特中的一句话，最后一个需要战胜的敌人，是死亡。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网吧，天已经暗了下来。我知道片中反复出现的将筷子交叉代表什么了，十字街头。不远处，红绿灯闪烁着暗淡的光芒。

我看到了我爸，这让我联想到了那个梦境，但我不愿多想。在梦境里他所指的那条道路，有另一个名字。那不断变幻着身姿的人，代表世界上各式各样的人。他们最终都会走向这条路。没有人可以绕道或不走。

这条路叫做黄泉路。

“爸……”我轻声叫。

“咦，你怎么在这？”

“我刚才在这里买了些东西。”

“哦，这条路刚修完红绿灯后我还是第一次走啊。”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红绿灯，又把头转了回来。我已无力也无心再思考问题。我只能接受此刻发生的一切。

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爸突然看到了什么，惊恐的睁大双眼。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与梦境中如出一辙。

（尾声）

“你们要把我带走吗？”我问坐在沙发上的爷爷、大伯、三伯。

“你明白片子的意思了吗？”三伯问。

“‘来到我身边’是在让我去你们那里，‘但这是命中注定’是在说我无法改变这种状况，另外，你们还告诉了我时间和地点。”我平静地说。

他们相视一笑，爷爷说：“小蛋，也难为你了，我们还以为你一句也猜不出来呢。”

“再给你点提示吧，我们三个的动作还可以代表一句话，而且三伯的日记中也有一句话。”大伯乐呵呵地说。

我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我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床上。刚才又是梦？我现在为何会在这里？从在路口我扭头后到现在的记忆全部消失了。我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4月5日的凌晨1点。

“我昨天晚上好像看到爸了，大哥和三哥在马路对面朝我挥手呢。”第二天中午，我偶然经过厨房听到爸爸对妈妈说。

“是你太想念他们了吧。”妈妈笑着回答。

“不知道，也许吧。”爸爸洗菜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沉思片刻后说，“我真的很想念他们，我昨天好像真的看到了他们。”

我在厨房外笑了，我终于搞懂了所有的句子。代价是今天上午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但我在昨晚3点从客厅走回卧室时很舒心。

我没有想到我竟然忽视了一个画面，就是爸爸把汤溅到了爷爷、大伯、三伯身上。溅到与见到同音，这就说明了4月4日晚会发生的事。

那首歌的名字意思是，爷爷、大伯和三伯将会来到我身边而并非我去他们身边。

我也搞明白了他们三个出现的画面的另一句话，也就是画面突出表达事物或含义组成的句子。三伯阻止大哥的含义，是不要，或者停止。而爷爷的那个画面要突出他的水杯，也就突出一个“杯”字。大伯在喝汤，突出的就是“汤”字。

“不要杯汤”。

如果你突然想到“杯”字与“悲”字同音的话，那么也请不要忘记“浩浩汤汤”这个词中汤与伤同音。“命中注定是说他们的死，所以这句意思便是，“命中注定，不要悲伤。”

当然，我也搞清了三伯那段话的意思。

“那些瞬间，从我们眼中悄然溜走，我们的目光无法长久捕捉到。今年爸爸的生日，我借来了摄像机，希望这些幸福的片段一直保存下来。

“命运多舛，无须顾忌。你的身边还有……友……在你的一生中，有些人会永远陪伴你。”

“瞬间”，“无法被目光捕捉”，“无需考虑命运多舛”，“瞬”字，去掉“目”，去掉“舛”；“你的身边还有……友……”，加上一个“友”字，所组成的字，一目了然。爱。

再配合最后的全家福，所表达的意思十分清楚。

我想之所以会选择在今年，可能是因为十八年前出生的那个小不点，今年过完生日后就会成为刀枪不入的大人了。我是我们这辈人中最小的一个，我名字中的齐字代表家族的整齐，我肩负着他们的希望。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完成他们为我设置的谜题的表现，是否会令他们满意。

二十年前，他们举手投足的动作是随意做出的，他们并不会想到，二十年后会成为困扰我几日的谜题。或许这真该叫做命中注定吧。

我将碟片放回到柜子中，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不禁想到，妈妈告诉我，我一岁的时候就知道帮爷爷拿烟拿东西，爷爷夸我将来肯定有出息。想到小时候过年大家聚在一起，我便让三伯背着我从一个屋子转到另一个屋子，然后又转回来。转来转去，三伯从不生气。想到有一个暑假，我去大伯家玩，大伯家在阳泉，离我们这里需要坐两个多小时火车，没座位，我们便站着，大伯时不时会问我累不累，面容和蔼可亲……我知道，他们其实一直都未离开。

他们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当我们想念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悄然出现……对他们的记忆，似乎是沉默的，无声地在心中缓缓流淌出许多忧伤。

他们仿佛回到我们身边。

他们其实一直都在，一直未曾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