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人

她微笑道:“你一点也不像个私人侦探,完全就是个心理咨询师。”

“其实很多人想要打探的事情都是造成心理障碍的关键所在,帮他们找到这些答案也无异于为他们摆脱心理上的枷锁,所以说我是心理咨询师一点也没错。”

“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心理问题了?”她的笑容转瞬即逝,眉头紧锁着警惕地盯着我。

“当然不是,心里的疑问得不到解答所产生的焦虑会困扰你的逻辑思维,久而久之这种困惑会逐渐影响你的生活状态和待人接物的态度,出现一些在旁人眼里看来难以理解的言行,而这些疑问一旦解开,也就不再存有什么困扰,一切自然会恢复原来的样子。”我拍拍她的手,“雨楠,我愿意全力帮助你摆脱那些困扰,你尽可放松一点。”

她从包里拿出两本相册,逐页翻开给我看。

一本是解雨楠大学时期的照片,她和楚汉、唐婉在一起的相片最多,楚汉是个很阳光的男孩子,唐婉人如其名,温柔委婉的样子非常娇俏可人,和他们在一起的解雨楠显得有些游离在外,落寂而阴郁。他们的合影出现在海滩、山谷和许多街口、公园,有很多是三个人在一起的合影,解雨楠站在楚汉与唐婉之间的前方,像个被保护着的小妹妹。

另一本相册是解雨楠儿时到中学时期的照片,年幼的解雨楠似乎比成年时要顽皮开朗得多,她可爱的笑脸几乎占据了每一张照片的主要位置,中学时期,年少的楚汉和唐婉开始出现在解雨楠身边,三张灿烂的笑脸不时以任意组合排列在相册里。

“以前,我们在一起非常开心的。”她的手指拂过年少时的旧照片,依依不舍的样子说明在她的体会中,那些朋友即使仍在,但当年的感情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又翻开大学时期的那本相册,指着其中几张说:“这些是我们大二暑假去云南时照的,这是我能够想起的最后一点印象。但是后面这些,我们去了海南,到过贵州,还去了上海和南京,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这些照片和你想要我帮你查找的那些事情之间有关联么?”我猜她并不是只想回忆起在她想不起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去哪里旅行过吧。

“你看。”她指点着照片,“在此之前的照片里,有我和楚汉一起照的,也有我和唐婉在一起的,还有楚汉和唐婉的,也有我们单人照。但是从我想不起的那部分内容开始,就一直是我们三个人的合影了。我房间的柜子里只有这本小时候的相册,这本大学相册是我前几天在壁橱角落里翻出来的,它被严密地包裹在牛皮纸袋里,相册外壳已经不见,右下角有被烧过的痕迹。我猜想是不是曾经有人为了不让我看到而想要毁掉它?”

她的疑问在我翻看到后面的照片时就想到了,然而我对她轻松地笑笑:“你真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它既然是你大学时代的照片,记载着那段时期你的生活和友情,想必你家人会替你认真地保存,上面烧过的痕迹有可能是意外造成的。虽然你的猜测不是不可能,但我还是认为是你过于敏感了。”

“三个人,以前我们的照片各种各样的都有,但为什么那之后的照片就都是三个人的了呢?前天我问过楚汉,是谁在我们旅行中帮我们拍的照片,他说都是拜托路人帮我们照的,因为时间紧迫才决定全部是三人合影,免得为了拍照耽误时间。”她合上相册,眼神忧郁地望着我,“可是我不太相信他的说法,我总觉得那个回想不起的人肯定一直在这些旅行中与我们同行,这些照片都是他给我们照的。”

“那你有没有向楚汉问起这个人?”她又提到那个想不起的人,我的调查中同样没有这个人的资料。

“没有。”她垂下头,“上次我那么故作无意地问似乎唐婉很不高兴,他们一个星期都没再来找我,所以我就不敢再问了。我……没有其他伙伴和朋友。”

那个被解雨楠念念不忘的人成了她所有问题的关键,然而这个人物却是我所有外围调查不能涉及的那个部分,由此看来,这个人的真实情况只有从解雨楠的家人或那两个朋友处得知。

从解雨楠口中得知她和楚汉、唐婉要去看周末的夜场电影,我借此机会去了她家。

“我是解雨楠的心理咨询师,林宿。”

“哦,请进。”开门的女人虽然容貌并不苍老,却身形瘦削头发花白,她似乎察觉到我对她的观察,带些自嘲地说道:“我是解雨楠的母亲。”

客厅里还有两个男人,一位略显憔悴的是解雨楠的父亲,另一位中年男子经介绍居然也是个心理咨询师,叫管桐。

管桐在解雨楠出事后曾给她做了两年心理咨询,但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和进展,最近解雨楠与楚、唐两位朋友重逢后,她的父母开始担心对解雨楠有影响,于是再次请管桐来,但在第一次谈话中,解雨楠拒绝了管桐的帮助。

“既然林先生是解雨楠自己找来的,那她应该会愿意主动说出自己的困惑。”管桐的语气里有种我一时不能明了的暗示,似乎有所指,却又碍于什么原因不便明确说出口。

“我知道之前雨楠发生过一起意外,导致她有部分记忆丧失,我想了解一下那起意外是什么,这对她恢复记忆也许有关键性的帮助。”这只是我准备好的说辞,尽管我同样需要那起意外的真实过程,却并不是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不,不,不……”解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记不起的事就不要再去想起来了,自从她和那两个朋友重聚之后,我越来越担心她会想起什么。”

坐在一旁的解先生突然问道:“这是雨楠自己想要知道的,如果我们一直隐瞒不说,她会越来越好奇,越想得知真相。她自己去找这位林先生寻求帮助就说明她不信任我们,而且她越来越想知道当初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林先生……”他面对着我和管桐,有些犹豫地说,“像她这种状态,我们觉得她还是不要知道事情真相比较好,那么能不能……能不能编造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过程让她相信那就是在她身上发生过的?”

“这个……我做不到。”管桐看了看我,向那对一脸期盼的父母摇头拒绝,“这是我职业操守的底限,我可以隐瞒,但不能欺骗。”

他站起身来告辞:“这几年来我对雨楠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而你们提出的要求我又不能做到,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就这样结束我的工作吧,也许这位林先生可以有些其他进展。”

我在管桐离去后的短暂尴尬中沉默了片刻,对解先生说:“解雨楠来找我时选择的是我作为私家侦探的那个职业,我不能保证是否可以对她编造你们希望的那个故事,但是……能让我知道那个故事是什么内容么?”

“她想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其实如果一开始我们就对她说个谎话也许就没事了,但是我们太紧张,也许比她自己还要紧张,因此一直拒绝她,等到我们想要接近她对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不再信任我们。”解妈妈皱着眉头,她干涩地眨眨眼,无神地望着我。

“大学时,她喜欢上一个突然出现在朋友圈里的男孩,在一次旅行中他们遇到了车祸,男孩为了保护她死在她面前,这件事对她刺激非常大,以致她在恢复健康之后失去了那段记忆,对那个人连同对他的感情全都忘掉了。”

解先生简明扼要地说完了,我问他:“这是发生的事实,还是你们希望她以为的‘真相’?”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个字也不再说。

走出解雨楠家所在的小区大院后,我靠在路灯柱上点了支烟,解家父母明显想要利用我对他们的女儿撒谎的态度有点令我恼火,这使我越发想知道在解雨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辆轿车轻轻开到我面前,副驾的玻璃慢慢降下,管桐坐在司机位上探头过来问:“他们给你讲了那个男孩的故事?”

我上了管桐的车随他来到一家安静的咖啡馆,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我听说过你,据说你是这个行业里的异类,有时候你不遵守职业操守,做过许多违反有关规定的事,但是几乎每个向你求助的人都得到了满意的帮助。有时候我也会有那样的疑惑,究竟是遵守条例重要还是帮助一个人更重要。我想……我仍然做不到像你那样,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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