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人
“但是你愿意帮助我,由我自己继续做下去?”我替他把话说完,他听了一愣,继而自嘲地笑笑。
“事情确实与解雨楠的感情有关,但是她喜欢的并不是什么突然出现在朋友圈里的陌生男孩,而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唐婉。”
“那个女孩?!”我对同性之爱固然不觉得吃惊,但听到管桐说解雨楠喜欢的竟然是唐婉,仍不免有点无法接受。
“是的,这件事对于她的父母来说绝对不能接受,而不管是出于社会环境还是家庭因素在解雨楠内心对这件事也有强烈的不认同感,她很有可能一边觉得自己喜欢同样是女孩的唐婉是个错误,同时她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于是在心里分裂成两个矛盾体,一个自己是爱着唐婉的,而另一个会时刻禁止自己去爱唐婉。甚至于她幻想着唐婉身边出现一个对她呵护有加的伴侣,因而她不得不终止自己的感情。”管桐若有所思地弹敲着桌子,“这是我用各种方法从他们那里获得的有限资料得出的结果,她疑心我是她父母找来监视她或对她灌输某些思想的人,所以一直拒绝我,而她的父母在希望得到我的帮助的同时又相当抵触外人介入他们的家庭,在这种条件下我工作得非常辛苦。”
我对他笑笑,从解家父母的状态来看,他们也许比解雨楠病得更严重些。
管桐的话对我产生了重要提示,我决定去找楚汉和唐婉进一步了解事情的经过,然而比知道解雨楠喜欢唐婉更令我吃惊的是,楚汉和唐婉已经在半年前结为夫妻了。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而且我和楚汉也已组成家庭,我不希望就这样失去了曾经那么亲近的朋友,况且她也在逐步恢复健康,虽然有些事她不记得了,但也许这正好使我们能够重新成为朋友。”唐婉一如每个温婉恬静的女孩那样向我轻轻说着话,面容安详温柔,只有她那只被楚汉包裹在两只手中的右手下意识地紧握成了拳头。
“其实,如果你们不再出现在她生活中,也许她根本就想不起你们,也不会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者就是因为你们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才使得她追寻被自己遗忘的那段记忆,并随时有可能被唤醒。”
“我想过,而且那时我并不赞成在雨楠完全康复之前去和她接触。可是,她们都是我的同伴,我觉得这件事对她们两个人都或多或少产生了伤害,我希望……我只是希望友情或许可以弥补这种伤害。”楚汉把唐婉那只拳头轻轻地舒展开,与她手指相握,她感受到他的体贴,对他回报了一个微笑。
“那你们以前一直清楚解雨楠的感情么?”我小心地使用了感情这个词,虽然女孩们常常会在异性的追逐中得到一点点虚荣上的小满足,但一个稍嫌疯狂的同性的爱却未必会是令人愉快的。
“哦……她的感情……”楚汉搂了搂唐婉肩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说实话,在事情发生之前,我曾经隐约觉得解雨楠喜欢的人是我,为此我还在心里考虑过怎么才能不在伤害她的情况下让她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小婉,没想到竟然是那么彻底的一个误会。”
“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她的喜欢。”唐婉的思绪渐渐沉入回忆中,“那天黎明我和楚汉在山崖上看完日出回到驻地,楚汉去睡觉了,雨楠却拽着我又回到了山崖。在那之前,不论她有时怎么表现出喜欢我亲近我的样子,我都不觉得是那种爱情,可是那天早晨她突然发难,质问我怎么可以一边被她喜欢着一边又去喜欢楚汉,她的样子就好像抓到我对她的背叛一样,接着就失去理智地扑上来似乎要和我一起跳下崖去,就在我们同时失足向崖边滑落时,她突然把我推向旁边的平台,并随着这一推的贯性更快地滑下去,我至今仍然记得她落下去之前抓着崖边松动的石块看着我说‘对不起’!”唐婉在讲述将要坠崖时眼里闪现的惊恐此时已变成了忧伤,眼泪不断地从她的眼里涌出来,楚汉安慰着她,不想再让她说下去,但她仍然坚持着说:“就因为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我相信她不是有意要伤害我的,她还是我从小就在一起的那个朋友,她没有对我产生过那种感情。所以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仍然想把她当成我们最好的朋友。”
我终于在唐婉的口中得知了当年发生的事件真相,解雨楠因为嫉妒唐婉和楚汉之间的感情,爱恨交加中企图与唐婉同归于尽,然而最后一点理智又使她救了唐婉,当她从坠崖的伤情中苏醒过来时,事情的经过连同那段往事都被她遗忘了。
但是让我困惑的是,对于解雨楠模糊记忆中存在着的那个男人,唐婉和楚汉都没有任何印象,他们确实在后来的旅行中刻意请旁边旅客帮助拍摄了大量的三人合影,因为他们都隐约意识到解雨楠那种有些异常的感情,所以为了不刺激到她,便不再经常单独合影。
看来整个事情的经过仍然在解雨楠那里,只有她自己才能告诉我全部真相。为此我再次约解雨楠到我的工作室来,并同时约了管桐。在之后的调查中我了解到,管桐在某一精神领域里有相当高的成绩,如果他不是那么死板的话早就是这个行业中的大师了。
管桐比解雨楠更早些时候到了诊所,他在我的劝说下矛盾、犹豫了很长时间,就在我几乎想要放弃时,解雨楠来了,管桐看着走进来的女孩,同意了我的要求。
“管桐已经与你家人解除了合同,现在不再是你的心理咨询师,他今天是作为我的助手在这里工作的,你相信并且同意吗?”我在解雨楠眼里闪过一丝疑问时这样向她解释道。
“真的和爸爸妈妈没有关系了吗?”她不放心地问管桐。
“是的,我从来不在自己的工作上说谎。”我看着一脸严谨的管桐,怀疑这世上是否还有比他更诚实的人。
“我相信你们。”听到与自己的父母再无瓜葛,解雨桐轻松地叹了口气,脸上收起了方才的疑虑,露出浅浅的笑容。“你们想要做什么呢?”
“根据这段时间的调查,有些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但对于最关键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很完整的结论,我们觉得一切答案都藏在你心里。所以我请来管桐,让他对你做一次深度催眠,它不会唤醒你的记忆,也不会影响你以后的心理活动,但在催眠中或许你会把曾经的心理状态和真实经历告诉我们。”
“催眠?”解雨楠看看管桐,“如果你以前对我做催眠的话,不是早就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么?”
“在你充分信任我之前我无法对你完成催眠,而且,在得到你允许前擅自进行这样的事情是不道德的。”
“好吧,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个工作很严谨的人,答应了我父母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所以我不想告诉你任何事。现在就不同了,谢谢你,管桐。”解雨楠说完这番话,管桐居然脸红了!
在助手陈小姐的帮助下,解雨楠按照管桐的提示进入了浅睡期,我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和眼皮下不安分地晃动着的眼睛,不知被她丢失在记忆深处的那段往事究竟是怎样的离奇,而现在,她就要向我们揭示了。
与楚汉和唐婉相识不久,情窦初开的解雨楠悄悄爱上了楚汉,她一直深藏着这份感情,不想因为它使三个人的友谊变得紧张和微妙。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发觉楚汉与唐婉之间的亲近,这使她终于明白自己对楚汉的这份爱慕会逐渐成为阻碍她与他们继续在一起的负担,而同时她又幻想着唐婉能因为其他外界原因离开楚汉,这样自己就能够获得与楚汉相爱的机会。
正是这样百般矛盾左右不是的心理在她静默的表面下形成了越发化解不开的心结,她一方面继续爱着楚汉,一方面谴责自己这样下去会伤害两个朋友,而另一方面,她在潜意识中按照自己的希望分裂出一个异变的人格,出现在她与楚汉和唐婉之间,成为这个朋友圈里的第四个人。这个人深爱着唐婉,他强烈嫉妒着唐婉与楚汉之间的情感,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唐婉的爱情。而事实上这只是解雨楠内心的一种渴望,她希望唐婉能够爱上这个异性的“自己”,从而离开楚汉,使真正的自己达到与楚汉相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