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人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何东看到我们时没有表现出惊讶,因为在他看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所以他不感到奇怪。这种思想和记忆的混乱可能就是妄想症的症状吧?
大刚还想说什么,我摆摆手,打断大刚,我心中已有数,对何东道:“就算是幻想,或是一场梦,但我们终究都要继续下去,我只是想知道你来这之前还有过哪些妄想?”
何东看看我,笑笑,道:“也好,反正也没事做。”然后神秘地冲我一笑,继续道:“猪生象,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给你说说我看到的龙吧?”
我这次丝毫没有吃惊,就算是何东说出更离奇的事我也可以接受,对于一个妄想症患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为了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我道:“龙,我知道,麒麟头、蛇身、鹰爪,尾巴像狮子,能入水,会喷火。”
“不对不对,”何东摇头道:“你说的是别人传说的龙,而我看见的是真的,和传说的不一样。”
“真的是什么样?”
“我看到的龙有十米多长,这么粗……”何东两臂围成一个水脸盆粗的一个圆,“头嘛,就和牛一样,也有角,像是鹿角,分叉的,爪子像鸡爪子,不,确切地说是鹰爪,这一点你说得对。还有就是龙这种东西没那么神,不会喷火,但我看到它时,龙的眼睛正在看我,很吓人。”
我心里感叹着妄想症病人的想象力之瑰丽神奇,若是我们的作家都有这样的想像力,世界上将会有多少经典之作。何东将龙描绘得栩栩如生,我禁不住顺着他的思路问道:“你在哪儿看到这条龙的?”
“我们水厂。”
“水厂?”
“是啊,水厂的地下室,在我们的水厂地底下是个非常大的龙穴,里面是龙泉,龙就在里面。”
“东子!别胡思乱想了。”这时杨大刚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了,打断何东。我猜想何东此时完全陷入自己的幻想当中,不容别人置疑,他坚持道:“怎么?你不相信,我有证据的。我拣了一块龙鳞。”
“东子!”大刚痛心疾首地叫了一声。何东愣了一下,从自己的幻想中平静下来,道:“嗯,即然现在我们的交谈也是妄想,那也无所谓了,我让你们看一样东西,我从来没给别人看过。”说着何东真的在身上摸了起来,终于在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托在手心,“猜,这是什么?是龙鳞。”
何东手心的那片东西有杨树叶子那么大,边缘曾暗青色,渐渐过度为浅色,曾半透明,看上去真像是一块鱼鳞,只是要大许多。我将那片东西接在手中,感觉轻若无物,像是角质的,弹一弹韧性十足,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难道真是龙鳞。
“这龙鳞是从哪里来的。”我姑且说这是龙鳞,看何东有什么说法。
“当然是龙泉拾来的,我看到那条龙后拾了这块龙鳞,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当然现在我知道,那都是我的幻想,包括这块龙鳞,甚至是你们。”
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块龙鳞明明真实存在着,那么是什么使得何东以为这真实存在的东西是幻想出来的呢?为什么他以为我们间的谈话都是他想像出来的产物。
“还有谁见过这龙鳞?”
“当然没有,我从来没让别人看过,别人也看不到,你们之所以能见,是因为你们也是不存在的,都是我想像的结果,我让你们看见,你们才看见了,或者我让你们在我的思想中消失,你们就会消失的。”
何东的思维完全混乱了,或者完全沉浸在一种固执的病态思维逻辑当中。我还想再问,一个护士进来说何东该吃药了,我们只好与何东道别。
四、造龙者
从康宁医院回来我一直想着何东说的龙和那片“龙鳞”。何东的病症很奇怪,他把真实和幻想混淆了,我需要在他的话中分辨出哪是真实的,哪些是他的幻想。心里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儿,如果何东说的是真的呢?也许那片水厂下面真的有个龙泉和一条龙呢?我将想法跟杨大刚说了,他瞪大了眼睛说我真是“惊奇档案”编多了,竟然相信精神病人的话。
实际上我并非是相信精神病人的话,而是隐约觉得何东并不像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而更像是陷入一个逻辑的圈套当中,以至于把一切都当成是妄想,我知道有一种方法会使人陷入一个执著的逻辑当中,那就是——催眠。
无论何东是否被催眠,也无论猪是否真的生出了象,我都决定再去高丽村走一趟。
我们又去了何东家,一聊天才知道,何父竟然没去看望过何东,问起原因,老人只是摇头不语,见再问不出什么,便告辞出来。走在街上,突见几个小孩子每人持着一个纸折的风车在街上疯跑。那是一种非常简单的自制玩具,一个小孩跑过我身边时,风车突然被风吹散了,整张纸扬开来,我觉得非常眼熟,仔细看时,那折风车的纸竟是我们杂志社的专用稿纸,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村子里?突然我意识到,这纸可能是我丢的那个包里的。我忙叫住那个小孩儿,帮他折好风车,问道:“这纸是哪儿来的?”
那小孩只有六七岁光景,见我问,用手一指另个稍大点的男孩道“二埋汰他爸从水厂拿来的。”
我与大刚对视了一眼,丢失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水厂呢?我打发走小孩儿,跟大刚说:“看来,咱俩该去水厂看看。”
“龙泉纯净水厂”坐落高丽村旁,前面是小溪,后面便是龙泉涧,占地三十余亩。用高墙和铁网围了起来,厂院非常大,围墙有两米多高,墙头布置铁网,更像是深牢大狱。厂门半开着,向里面望去,两排厂房只占了厂院很小的一部分,绝大部分是如茵的绿地。传达室的门卫拦住我们,我掏出记者证来,可是这里的门卫都是高丽村的村民,根本不认这一套。大刚冲我使个眼色,拉着我离开了。我说你干嘛啊?见硬就回?大刚指一指高墙,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翻墙进去。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曾上过两年警校,做编辑是半路出家,那两年在警校学过散打,翻高爬低的本事没有丢下,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而杨大刚从小爬树掏鸟,翻这墙自然家常便饭。
我们选在院子的一角翻进来,这里杂草丛生,有半人多高,刚好可以藏身。其实我们根本没有明确目的,只是想到厂里看看,见机行事,但没想到是这样进来。我俩商量着还是先打着记者的招牌先去办公室,找个能讲通道理的人,再见机行事。
杂草齐腰深,突然,我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膝盖撞在硬物上,我疼得蹲下身去,又不敢高声叫,低头发现杂草中有埋着半截水盆粗的铁管,铁管弯成一个倒“U”字形,一端在地里,一端开口向着地,开口处正隐隐有气体冒出来,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很明显,这是一个地下室的通风口。难道水厂下面真有地下室?我伏在通风口处听了听,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这时,远远的瞧见厂房里走出几个人来,都穿着整洁的工作服,我们忙隐身在杂草中,那几个人由远而近,正向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杂草并不是如何茂盛,那几个人距我们二十米左右时,已经可以看到我们了,径直走过来。我们见再也藏不住了,只好直起身来。
那几个人早知道我们躲在这里,为首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冲我们道:“厂长请二位到办公室坐坐。”说着脸上现出非常灿烂的笑容。我干笑了几声,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还不如沉默好了,见了厂长再说。
厂长办公室非常简朴,墙上惟一的一个装饰是一幅腾龙的国画,占了一整面墙,那条青龙画得逼真,像是随时都会一个闪电,轰隆一声破墙而出。另外一面墙上有几台监控显示器,屏幕上不断切换着厂房的各个角度的画面,难怪我们一进来就被发现。厂长是个面貌清癯中年男子,一脸的病色,同时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即便是上了年纪,也是风度有佳。
“在下佟天明,欢迎两位贵客。”厂长友好地伸出手来,自报家门,彬彬有礼。我也尽量做出坦荡的样子做了自我介绍,问道:“佟厂长可是满族?”佟姓是满族八大姓氏之一,在辽宁一带姓佟的基本都是满族,所以我才有此一问,打破一下尴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