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差

那具无头尸体只动弹了两下就没了反应,乌达握着刀站在她旁边,方才对方因为自己出招而突然转向的刀刃劈在乌达的背上,若不是那把油布包裹的兵器,恐怕连乌达也要丧命了,他惊出了一头汗水。他指着地上的暗杀者问十户长,这是你们这边的人吗?

“不是的,他早你们一步先到,说是赶路的人,我们也就没多心,谁知道会对公主下毒手。哪个牧民敢这么大胆啊。”十户长说着,乌达蹲下身子撩开死者的外衣,找出一枚令牌冷冷地说:“我们有麻烦了,是羌族。”

人群中顿时紧张起来,羌族始终是匈奴的宿敌,两个部族加上汉朝三方面都在无休止的为了争夺土地而你死我活。如今匈汉两家和亲,羌族自然不能允许这份同盟的建立。

“我们之前就受到了羌族先锋部队的袭击,我们必须要准备战斗了。”乌达说着,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把被包着的弯刀。

而那上面的油布已经脱落了下来,映着莹莹的月光,鹿安和十户长都看清了那把兵刃,修长锋利,如同一轮出生的月牙,阴阴的反射着寒光,刀柄用上好的祁连玉装饰,刀身的末端刻着一只在云中飞驰的猛虎。

“翔虎宝刀!”十户长先开口喊了起来,“我听说过的,老虎是我们匈奴皇室专有的图腾,而这把宝刀是跟随单于统一大漠草原的神兵,只有身份最显贵的皇室才有资格使用。单于陛下今年是四十岁的年纪,难道……”他张大了嘴巴,因为自己的意外发现而不敢直视眼前伟岸勃发的少年,恭敬惶恐地说:“难道您就是我们部落年轻的……”

马蹄声打断了他的问话,一个匈奴青年连连喘息着骑马飞奔过来,他来不及呼吸就指着一个方向说:“是羌族的部队,他们绕过了我们的哨站,大约有一千骑兵,已经开始渡河了。”

乌达转身对在场的牧民说:“大家都准备好兵器,已经来不及撤退了!用我们的马刀斩断羌族人的脖子!”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他依然镇定自若,果然有着大将的风采。

鹿安站在一旁听得真切,原来,她心里窃喜,这个叫乌达的匈奴的少年就是那个我所要嫁的王子吗?难怪他一路上都这么冷漠,难怪所有人都会听从他的指挥。爱情大冒险啊,她有些激动的喜悦着,突然之间觉得不再害怕了,这样一个酷到骨子里的少年,即使是放到现代也一样是顶顶拉风的啊。如果我们能一起回到现代,让他每天骑着单车送我回家,该是多让人抓狂的美事?

而那边的奴隶们也纷纷拿出武器凑了过来。“公主!请你带领我们作战!我们虽然被匈奴俘虏,但是如果您平安,就可以赐我们返回故乡。我们都听从您的指挥!”在大军压境的时刻,无论是匈奴还是大汉,都一样的团结。

鹿安突然间感觉到一种巨大的使命感,她顾不得许多了。抓起乌达手中的翔虎刀,用力的举过头顶,和喜欢的人并肩作战,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了。她回头看着乌达,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大无畏地高喊起来:“为了和平为了自由!让我们用爱,火拼这片草原!”

7

青壮年的牧民加上能够参加战斗的汉民,一共将近七十人,其余的妇女老者和孩子都先在一个小分队的保护下往草原的更深处撤退。乌达和鹿安带领人马退守在一处用黄土垒砌的哨站里,像是一座小小的城堡,固若金汤。而那条河流,距离这里不过三十里,十户长原本是想要让乌达带着鹿安撤回匈奴大帐,但后方赶来的士兵否定了他的建议。另外的一千羌族骑兵已经从后方进攻,并且那些撤退的人们都已经遭到了屠杀,他们仿佛算准了这次和亲的路线,一举想要把他们消灭。

乌达的眼中似乎要射出火来,他把手中的翔虎刀插进土里,一副死战的姿态。所有人彻夜准备,在这座位于高处的哨站周围设下了鹿拒,发石,又临时搭建了弩机,握紧弓箭凝视着四周寂静月光之下杀机四伏的原野。

“你怕不怕?”等待的空当里乌达问她。

“不怕,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不如就和你一起战斗,多少做点贡献。”鹿安一夜长大一样回答,又说:“乌达,我要嫁的那个匈奴王子其实就是你对不对?”

乌达没有回答,漆黑中鹿安看不清他藏在头盔下的表情。“如果我们能活着杀出去,我就告诉你。”

“那如果我有危险,你会保护我吗?”

“我一直在保护你!我拼了命也要把你送到!”

鹿安听了乌达的回答,忽然笑了,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草原上散开,她的脸上又出现属于自己的那种天真执著的神色,“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哦?公主在长安也学过骑马吗?”鹿安显然是忽略了,这个自小在草原上征战的少年怎么会知道她那个时代的事情,虽然乌达让自己想起了多年前的博源,他也是骑着车子载着自己一路飞奔,可是自己该怎么向他解释单车这个名词呢?于是她悻悻地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乌达哦了一声,也不多问,搬起一块石头垒在了土墙上。

8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激战的惨烈,当羌族的部队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时候,发石和弩机很快就消耗殆尽。而对方并没有严重的伤亡,超过千人的骑兵想必是羌国的精锐部队,很快就将他们临时组成的部队和堡垒铁壁合围起来。乌达数次带领骑兵冲击搏杀,在折损了对方一部分人马之后折返回来,鲜血将战袍染成黑红的色泽,淋淋滴着血珠。鹿安先是担心对方会射冷箭,但后来也有些明白,对方是要求将自己生擒的。

以一敌百以少胜多的战例毕竟是奇迹般少之又少的记载。十户长在又一次击退羌族的冲锋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走到乌达面前。“我们已经剩下不到三十人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哨站是注定守不住了。请您快些突围吧。”他回头对那些持刀将鹿安护在中心的士兵们说,“你们保护好公主殿下。一定不能有闪失!”

那些人朝着天空怒吼一声,仿佛要把生命压作赌注。乌达挥剑砍杀了一个爬上土墙的敌人退到鹿安身边说,“大家都上马,我们要杀出去!”

“不,我先带一小队人马往南边冲,引开羌兵的注意。”十户长微微衰老的脸上有坚毅无畏的神色。“我们的家眷都已经死在羌兵的刀下,我们除了复仇没有别的选择了。请您一定要平安冲出去,请单于陛下为我们报仇!”他说着挥手带领一些人翻身上马,高喊着:“为了草原!”像一道利箭射了出去。

那个时刻,鹿安心里能感受到的,只有巨大的强烈震撼,她不承想过这样一个民族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为了民族的尊严会如此傲然的直面死亡。他们是蒙古人的祖先,两千年后成为中国的一部分。她心里那份自豪感前所未有的高涨,是的,为了祖先的土地和荣誉,唯有战斗!

乌达带着她随着其余的骑兵往北直冲而去。鹿安在马背上回头看去,十户长他们灰布的衣衫就像是一朵朵浪花在乌云般黑甲的羌族骑兵中激烈翻涌。然而最后依然逃脱不掉被吞没的结局,她觉得这才是英雄,到死都是顽强不屈的姿态。

血水不停地溅在脸上、身上。鹿安紧紧地抱着乌达,抱着在这个时代于自己有莫大宿命的男子。那把翔虎刀野兽一般在敌阵中飞舞厮杀,喊杀声惊天动地,鹿安怀里揣着那枚玉牒,珍惜如同生命,仿佛明晰自己的责任,虽然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公主,但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和自己的王子生死与共。

草原上猎猎的狂风吹彻他们的身影。在跳出了羌兵的合围之后,天地辽阔,草原寂静无声平息掉所有的纷争和惊扰。偶尔有飞鸟低空掠过,跟随他们的战马一路向北,又渐渐消失不见。而鹿安的心中,是喜悦的,她坐在乌达的马背上,因为有他在,所以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也不用思考将要去向何方。只有跟随,满心欢喜,不弃不离。

路过一条河流的时候,乌达停下来稍作休息。鹿安捧起河水扑在脸上,然后坐在岸边悠闲地看着低头吃草的马儿。战乱已然远去,也许余下的日子就是平静安稳的吧。虽然穿越了时空来到这个战事不断的时代,但是如果真的就这样留下来,嫁给眼前这个仰躺在草地上打着微鼾孔武的少年,自然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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