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国·玉衣·魂(2)

阿红阿紫神经质地挡在背篓两旁:“请不要逼我们动手。”

林原不置可否,微笑道:“你们敢吗?!你们不怕他吗?”

说罢,他朝门口招了招手。

原来,武王另有其人。

双开的木门轻轻微敞,一个想象起来令人恐惧但又万众期待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身材普通,不算瘦也不算胖,一头服帖的头发稍稍有些偏长,黝黑的皮肤缺乏光泽,下巴上的胡须并没有精心打理过。

除去身上穿的那件奇怪的盔甲般的连身衣,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具备中国内陆小县城居民气质的男人。

可如花三姐妹却吓得魂飞魄散。

此人不是刘建设又是谁!

不,他不是刘建设。如花强烈地感受到,这个人虽然和刘建设一模一样,甚至从盔甲的缝隙间还能看到底下他穿的白色廉价衬衣,但他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眼神中透露出的神气,绝对不是一个乡村教师可以散发出来的,他更像一头野兽,一位嗜好杀戮的将军,一个头脑睿智的疯子。

他是南越武王赵佗!

“英箖,孟琄!”他虽借刘建设之口,但吐出口的却是中气十足,气宇轩昂的声音,“你们好大的胆子!”

两个夫人像上了发条的玩具,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接着,这个爷爷辈的人物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来细细数落着孙子的不是。从话语中,如花了解到一些情况:原来,就在女人们决定要实施计划时,赵佗也回魂了。与自己一同埋葬的仆役牺牲自己的灵魂,换来了这次机会。

“我一定要阻止你们干那种傻事!”他很坚定地传达出自己的意见。

“不过,你为什么在刘建设身体上?”如花对这个问题最好奇,不断追问。

“呵呵,这就要感谢我的朋友——林原先生了。”

原来,当赵佗回魂后,灵魂返回了老家河北真定,藏匿在自己的古印中。他找到了正在真定谈生意的、酷爱历史文化的广东富商林原,让他带自己返回广东,并助他一同阻止赵昧复活,条件就是成功后,赵佗就将林原带到自己被世人所觊觎但从不知道具体地址的墓地——不仅是随葬的金银财宝可以任取任拿,还将送上整个南越王国的历史,林原将得到无数宝贵的一手资料。

热衷于考古的林原一听,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于是帮着赵佗筹划一番,并发挥自己黑社会的本质,随时准备采取极端手段。

前几天,赵佗得知女人们已经全数聚集广东,命林原前去阻止,结果林原的人把刘建设打死了,一个新鲜的活尸摆在他面前,于是,他就将自己的金缕玉衣穿了上去,让自己还阳了。

啊!难怪!如花这才恍然大悟。

看来那天自己离开刘建设的尸体后,又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刘建设的尸体已经变成了赵佗的“容器”。

这时,还阳后的赵佗取出背篓里的玉衣。

阿红与阿紫尽管愤怒,却仍然不敢站起来,但低沉的声音中压抑着愤怒与哽咽。

阿红:“武王太自私了!只许自己还阳,不许自己的孙子还阳。”

阿紫也说:“生前从来得不到您的赏识和鼓励,别人也总说文王的不是,说他永远也比不上他的爷爷。文王一直活在您的阴影里啊!所以他爱喝酒,爱作乐,他想,反正如何努力都不会追上您的脚步,都不会得到臣子的认可,都得不到天下的人心。”

阿红:“我们姐妹都一心想要使文王还阳,让他在没有您的世界里,好好地活一次。”

阿紫:“是的,我们相信现在的这个天下离武王的时代远之又远,文王在这里,应该会觉得快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的尽是当年永远不敢说的逆君之言。

赵佗一直聆听着,什么话也没说,听到最后,嘴角才泛起一丝轻蔑的微笑:“什么烂借口!自己没本事,贪图享乐,却硬扯上一些无相关的理由。你们这群女人,讲的话就和你们的头发一样,又长又无用!”

他用指尖抚摸着赵昧的玉衣,继续说:“老夫还是无眼啊,挑了那小子!他太软弱,太敏感,身为国君,却没有一点果断和勇武,只会在女人堆和乐师歌伎里寻找自信!天下民众和朝中臣子将他拿来与我做比较,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一会,似乎更多的悲伤和失望涌上心头,“我知道,他恨我,不过老夫也恨他,我打下的江山都毁在了他、以及他的那帮更加没用的儿子孙子身上!我绝对不让这样的赵家子孙再返回人间!”

阿红和阿紫——也就是赵陀口中的英箖和孟琄垂头哭泣。

赵佗将玉衣递给林原:“毁了它!”

“啊?现……现在?”林原一时惊讶。

“当然是现在,你要让我再等两千年?”

“可是……可是这是很宝贵的文物……我……”林原也是个收藏家,花大价钱投资了不少古董,可是这件玉衣在他的人生中,也是少见的为数不多的稀世宝物。让一个这样的考古粉丝来摧毁如此宝物,实在是无法下手。

赵佗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林原:“这也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如果你不完成,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墓室——哼,比赵昧那小子更大,更隐蔽,更具有价值的墓室究竟在哪里!”

林原额角的汗不停地往下滴。

他终于退步了,为了更大的利益,更多的惊喜,更多的文物。不过他仍然不愿意亲自动手,而是把玉衣扔给如花:“你们三个来……”微微顿了一下,他又伸手阻止,“等等,我避开一下,过二十分钟再回来……快动手吧!”

林原痛苦万分地甩门而去,甚至不敢回头,怕自己目光稍一触及那几千年的历史文物就会立马后悔。

待林原出去后,如花三姐妹迅速分析了一下形势:如果动手,阿红和阿紫会非常伤心;如果不动手,赵佗就会亲自动手,并且对她们产生不满。

左思右想,这件玉衣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还不如乖乖听话动手,或许还能博得赵佗欢心,放她们走。

想到这里,三姐妹互相一递眼色,达成了共识,于是从偷玉衣前购买的那些工具里抓了几样顺手的,正要朝上面招呼下去。

忽然,阿紫站起来,将玉衣死死护住。

“武王,如果我们都回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想要文王还阳的人,那么,能否就让文王停留在玉衣上,别让他魂飞魄散?”

赵佗没说话。

阿紫的长袖里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小团蓝色火苗,她袖子一甩,那火苗飞向了如花怀里,如花吓得倒退,怀里的两面铜镜落了出来。

那火苗立刻扑上铜镜。

铜镜也怪,在那火苗的包围下,竟然如同石蜡般融开了。

阿红和阿紫的身体如小乐师般,一片一片地掉落下来,落入了铜镜的火焰中,很快,那些碎肉片便跟着一起分解、融化、消失,发出臭臭的焦味,在房间里久久回荡不去。

“真是两位烈女啊!”如痴摇头叹道,然后举起工具想继续朝玉衣上砸去。

这回轮到赵佗阻止她了:“且慢!”

三个小姑娘抬头望着他:“怎么了?”

“既然为他还阳的人已经不在了,就为现在这个天下保留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罢。我孙子的墓室——也就是那个博物馆,我去看了。虽然我绝不希望我的墓室被变成那模样,但对于赵昧来说,这是最大的折磨!哈哈!也是我最大的快乐!”

如花看着这偏执霸道的老头子,颇有些无奈。祖孙俩究竟有多大的恩仇,几千年都化不开!不过,她没空理这些陈年破事儿了,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如何脱身。

但赵佗很快就给了她答案:“你们走吧!”

“你让我们走?”

“当然!留在这里做什么?除非你们也想晓得本王的墓室所在处?”赵佗嘿嘿笑着。

如花啐了一口:“我才不想晓得呢……”忽然,她停住口,目光停留在赵佗——也就是刘建设的脸上。

她还牢牢记着这个乡村教师临死前的托付:“铜镜你帮我卖出去,一百万,一半归你,一半替我送到四川老家去,孩子还小,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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