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池薇曼
拾骨者
夜雾缭绕着浮世绘城,护城河的静流幽深,映在水面的月影如漂浮的头骨。
黑漆漆的巷道两边堆满杂物,散发着刺鼻的霉味,角落里不时传来夜猫凄厉的叫声。
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近,惨白的月光下,穿着单薄睡裙的少女赤足狂奔着。
被碎石和玻璃碴割得鲜血淋漓的双脚火辣辣的疼,睡裙下摆也被刮得破破烂烂,但她却不敢停下脚步。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团僵硬的黑影正不断逼近着,发出“嗬嗬”的粗重嘶吼声。
一堵坍塌的墙壁挡住了少女的去路,她咬咬牙准备爬过去,睡裙的下摆却被锈迹斑驳的广告牌钩住了。眼见黑影欺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两团青白的鬼火在黑洞洞的眼眶处跳跃着。
“小汐……为什么要害怕我呢?为了能够活着再见到你,我不惜出卖灵魂,和‘她’签订了契约……”
嘶哑的声音传来,退无可退的少女瑟缩着,双眼满是恐惧。
“阿强,你不是已经……”
今天是阿强的头七,他是小汐的青梅竹马,也是她的秘密男友。不久前,阿强回老家祭祖,路上遇到特大暴雨,车子随泥石流冲进了悬崖底下。
因为山势陡峭再加上暴雨连发,遗体的搜寻工作极为困难,阿强的遗体是在一个幽深的山洞里发现的。据妈妈说,和其他满是黄泥的浮肿尸体不同,阿强的尸体只剩一具骷髅。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小汐伤心欲绝。他们刚刚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久,明明约好了一起上大学,再向双方父母表白关系,阿强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因为遗体太过惨不忍睹,大人们都不让小汐去跟遗体告别。
小汐趁着深夜潜进灵堂,靠在阿强的棺木前倾诉着自己的悲伤。不料,棺材盖突然开启,黑暗中竟然传来了阿强的声音!
她惊恐地逃出了灵堂,但是从棺材里跳出来的黑影却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甚至还自称是阿强。
虽然披着裹尸布,但是小汐还是清楚地看见,那是一具骷髅,和英俊的阿强天差地别。
“勉强淑女可不是绅士该有的作为。”
说这话的银发少年裹着一件黑色披风,他挡在骷髅和小汐之间,骷髅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无法前进半步。
“你准备怎么办?”银发少年看向因为恐惧而面容扭曲的少女,“他和骨神签订了契约,甘愿放弃灵魂与血肉成为活骨,为的大概就是活着回来见你吧。”
只可惜,已成为活骨的他早已失却了真正的感情,现在他有的只是死前坚持的执念。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亲手葬送他,死在最爱的人手中他应该不会有怨言;二是接纳他,被他所吞噬,成为和他一样的行尸走肉……你准备怎么办?”
听完银发少年的话,小汐早已面无血色,她求救地拉住少年的斗篷一角。
“救救我……我不想死!”
似乎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银发少年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选择的资格在少女的手中。
他伸出手,幻化出一柄逆十字的银剑:“这是能够葬送活骨的祭骨剑。”
被束缚阵困住的活骨还在“吱吱”作响,它用阿强的声音哀求道:“小汐,求求你,放下剑吧……不是约好今后要在一起的吗?”
犹豫了良久,小汐颤抖着,从银发少年手中接过剑。
她的肩膀抽动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难过。虽然阿强为了活着回来见她,不惜变成活骨这样的怪物,可是……要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她做不到。
被剑刺中的骨架如白蜡般迅速融化,最后只剩一摊白蜡,一个发着红光的倒十字蝙蝠印记渐渐熄灭,如同被掐灭的生命之火。
“以拾骨者之名,引渡无魂之活骨,愿汝之执念为神所谅解。”
幽蓝的火焰将地上的白蜡燃为灰烬,少年扬手,银剑化作一道白光融入他的手中。他扬起嘴角,对跪在地上的少女微笑——
“初次见面,我叫伊特罗,拾骨者伊特罗。”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如同他的出现一般突然。角落里,黑发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的声音散入风里消失不见。
“我回来了,亲爱的伊特罗。”
引渡死者去往冥界的存在,被称作死神;而葬送对生有执念的活骨,则是拾骨者的使命。
拾骨者既是引导者,也是旁观者,选择葬送还是同化,则是生者的资格。
骨 董
“看得见吗?那边的巨石,是不是像诺亚方舟?”
登上海拔两千米的高度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带队的夏教授宣布在这一带扎营过夜。分配好任务后,队员四下散开,井然有序地忙活着。
虽然高空的氧气稀薄,年老的教授依旧双目炯炯地指着悬崖下的巨石阵问道。
“诺亚方舟?”
“嗯,躲避灾难通往乐园的工具。我年轻时登这座山险些遇难,在危急关头看到了那方舟形状的巨石阵,就如有神助地活了下来……”
看着夏教授津津乐道的样子,少女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想拍照留念,不料脚下一空,摔进了深深的山洞里……
“想活下去吗?那么,就和我定下契约吧。”
被黑暗吞噬的深山里,缥缈的声音回荡着。
水是文明的象征,贯穿浮世绘城的护城河造就了其繁荣的文明。在清澈的河水分流交汇最密集的地方,是浮世绘城人流量最大的地区,汇聚了各种商铺的清水街。
沿着地图上的指示,走过吉普赛人占卜的摊子,夏雾停在这家名为帕拉迪斯的骨董店门前。
所谓骨董店,顾名思义,就是卖各种骨制收藏品的店铺。大至鲸骨磨制的装饰刀具,小至珍珠大小的兽齿耳饰,这里均有出售。
走进被装饰成阴暗山洞的店内,充当照明的水晶灯放出幽蓝的光芒,一件件做工精细的骨饰被钉在墙壁上,有点像古代的刑具。
大概是商品有点猎奇,这家店显得有点冷清,周末时分竟然只有她一个顾客。银发店主坐在柜台前,头也不抬地玩着笔记本电脑,似乎毫不担心营业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