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摄影
文/任 勃
挖哇吧
任勃:草,我来交货了。请接收。又做了个噩梦!我冷汗涟涟地坐起身,点燃一支烟。这已经是第几个数不清的噩梦了,我总是回到那个幽深阴暗的地方,停尸间、手术刀、描眉笔、人造假肢……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尸体化妆师,这段诡奇的经历总是在我的梦境中徘徊,就像心中的魔鬼一样无法驱除,那一具具退去热度的身体和潜藏在大脑中那些已经死去的种种感情让我无法忘怀,原来,生与死的距离如此之近……
草:真的假的,你做过尸体化妆师? 任勃:对,我在大学里干过这个,所以写成了《仪式》等系列小说。
草:你大学不是学文的吗?
任勃:对,但是我们大学里有自己的医院和殡仪馆。当时招收兼职,我就去应聘,结果就选上了。首先就是要求胆子要大,其他技术方面的活儿有人教。
草:怪不得能写出这样的稿子。
任勃:我碰到的诡奇之事很多,以后在我的小说中自然会慢慢道来的。
草: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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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太平间,阴森得不可琢磨。
天花板上的椭圆形吊灯放射着满是灰尘的光线,静静地垂在那里,就像一颗颗悬在半空中的人头。从那些紧闭的房门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惊人心魄。
“妈的,我是来学摄影的,不是来瞻仰尸体的,怎么跑来这个鬼地方上课了?”孙雷一边在心中咒骂着,一边使劲儿缩了缩汗毛竖立的脖子。他转头瞧了一眼其他同学,大家也都是一副神情复杂的面容,恐惧和厌恶兼而有之。
有个女生用手捂着鼻子,惶恐的眼睛瞪得滚圆,怀中的数码照相机在微微颤抖着,就像一只风雨飘摇的孤舟,随时可能葬身于脚下漆黑深幽的大海。“我们的老师还真是个变态,讲人像摄影居然讲到这里来了。”几个胆大的男生偷笑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可能是心理作祟,孙雷觉得身上总有一股瘆人的凉气在自己身边徘徊,似乎有个没温度的东西围绕着自己旋转一样。敏感的喉头仿佛也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诡异,尴尬地上下滚动了几次,勉强咽下因为紧张而分泌过度的唾液。
他趁教授不注意,悄悄溜出了房间。他望了望走廊四周,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干涩的嘴上,刚准备点燃,一只手突然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伙子,不要在这里抽烟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刺痛了他毫无防备的鼓膜。
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个子不高,穿了件褐色的旧式中山装,下巴上有一撮羊角胡,脸上略带酱紫色的皮肤仿佛是一张老树皮般干枯皲裂,整个人就像具已经尘封多年、体表脱水的尸体。只有一对眼睛在阴影中闪着飘忽不定的光。
“你是什么人?”孙雷感觉有点儿应接不暇,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与此同时,他背后房间里的授课声似乎也停顿了一下。
“嘿嘿,”老头儿略显阴郁的眼角机械地向上翘了翘,干笑了两声,“我是这里看门儿的。今天不是周六嘛,我一个人待着烦闷,过来看看。”
“大爷,您抽烟吗?”孙雷友好地从烟盒里又掏出一支来,递给眼前的这个老人。老头儿把烟放在鼻子下仔细嗅了嗅,说了一句:“好烟!”然后,他就把烟夹在耳朵上,对孙雷说:“还是等出去再抽吧。”
孙雷不解地问:“这里没别人,您怎么不抽?”
老头若有所思地瞧了孙雷几眼,压低声音说:“这里阴气太重!你知道吗?香火的味道会把藏在这里的那些朋友引出来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还开这种玩笑?我可不信!”孙雷嘴上这么说着,可是腿肚子却不由自主地悄悄打颤。
“谁跟你开玩笑了?小伙子,我是为你好!”老人收敛起表情,一脸肃穆地说。“好了,我该回去了。切记,不能在这个地方抽烟,那样很危险!”说完,老人便离开了。他的步伐很急促,仿佛是要逃离这里一样。
又一个怪人!孙雷心里嘀咕着,还是把烟叼在嘴上,点燃了内含其中的韭黄色烟草。
烟气袅袅上升,孙雷并没有觉得身体暖和一些,反而感觉到更冷了。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寒风穿过厚重的墙壁,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朝这里汹涌而来,滴水成冰。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再也听不到门后面的嘈杂声,似乎是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忽然,他感到脖子根凉飕飕的,好像是谁在他背后吹气一样。他有一种身处危险的错觉:在那些紧闭的房门背后,在那些因时代久远而模糊的窗户背后,有很多诡异阴冷的眼睛正在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燃烧的烟卷从颤抖的嘴唇上滑落,悄无声息地掉到地上,孙雷猛地翕动了几下鼻子,急忙裹着身体走回了房间。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的照相机上绿色的小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在取景框里,多了一个模糊的白影……
“孙雷,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教授让我们从不同的角度轮流拍摄那具尸体呢。”一个女生嗔怪道,不耐烦地朝他撇了撇嘴。她叫郑晓霞,和他同一组的队员。郑晓霞皮肤细嫩,唇红齿白,一个典型的学院派美女。她平常身边有很多追求她的男生,可偏偏孙雷对她的态度却是捡球的公主对着上岸的青蛙般不屑一顾。
他赶紧低着头,排到等候的队伍中去。孙雷抬眼注意到,从他进入房间后,大家就一直盯着他。肯定是郑晓霞那个多嘴的贱女人告了密了!孙雷暗骂了两句,还借着房间里暗淡的灯光,偷偷给她拍了张面部狰狞的“艺术照”。
班上的同学对拍摄尸体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草草地按了几下快门就退到后面,甚至有的女生在拍摄过程中,一直都没敢看取景框。
很快就轮到孙雷进行拍摄了。他极不情愿地看了尸体一眼,脸色青白,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女性。还好,是个全尸!
孙雷的父亲是个外科大夫,原来总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讲一些恐怖血腥的故事给年幼的孙雷听。所以,他从小胆子就比较大,是班上有名的愣头青、傻大胆儿。
“哥们儿,加油,多拍几张,兄弟们的学分就看你的了。”下面的男生一看是孙大胆上去了,纷纷叫嚷了起来。女生们更是以一种钦佩加哀求的眼光望着他。
孙雷绕着台子稍微转了几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女人的脸型和身躯。挠头想了想,他认为,周围的光源比较分散而且不明亮,同时,这个女尸的面容有些发灰,如果加一点儿曝光的话,脸会看起来更有活气。
他上身挺直微屈,梗着脖子,用近乎垂直的角度进行俯角拍摄。不得不说,这具女尸在生前还是有几分姿色的,用这个角度拍摄,除了可以避免拍到尸体身下的尸斑,还可以突出一种圣洁感。可惜她已经死了,就是看起来再圣洁,也和冰冷的石像无异。他随即又叹了口气。
就在他按下快门,闪光灯闪烁的一瞬间,那具女尸的眼睛居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那对没有瞳孔的双眼直勾勾地瞧着他,瞧得他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啊——”女生们吓得尖叫起来。男生们不敢叫出声,那些不停抽动的嘴角出卖了他们正在瑟瑟发抖的灵魂。
可是谁都没看到,那女尸居然朝孙雷笑了一下,那么妩媚,美得让人毛骨悚然!
顿时,孙雷浑身哆嗦,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相机无声无息地跌落在地上。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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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股莫名的苦味萦绕在孙雷的嘴里。他的舌头像条刚刚冬眠醒来的蛇一样,懒洋洋地摆动着。眼皮有些发酸,一跳一跳的。无尽的黑暗中,那具女尸穿着一件白袍,出现在他的面前,露出一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微笑。
他触电般睁开了焦躁不安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洪文斌和何尚正探头望着他的脸。看到孙雷醒了,两个人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下来。一个身穿棕色西服的挺拔身影矗立在窗前,似乎正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听到床上的响动,把身体转了过来。孙雷眯起眼睛,穿过日上三竿的强光,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是他的导师——李明轩。他是西海大学最年轻的摄影系教授,在东南亚留学多年,也是孙雷最崇拜的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