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

我恨透了逸莎的父亲,没人可以阻挡我奔赴幸福,灰姑娘一定可以跟她的王子在一起的。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镜子里的我目露凶光。当罗密欧爱上灰姑娘,这个现代爱情故事将以喜剧结尾,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下次跟这位不通情理的伯父见面时提前通知我一声,也许我们稍加安排,奇迹就会再次发生。”我的目光掠过罗一羿柔软的头发,轻声说道。

那天是小雪,气温已降至零下。

逸莎的父亲从铮亮的宝马车里出来,我躲在角落里呵气成云。这次的见面是他提出来的,女儿至今下落不明,他显然心急如焚,当然,今天罗家不会有任何人出现在这栋别墅里,我和罗一羿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他需要去个人多的地方,找到可以派上用场的时间证人。

门是虚掩的,年近半百却风度翩翩的老男人走进屋,楼上楼下找遍却人影难寻,他有些气恼,拨打罗一羿的手机却不能接通,于是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想着也许等一会儿未来女婿就会出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肉香,他感觉有些饿了,毕竟这么冷的季节里人总是很容易饿的,更何况那香气似乎有些熟悉,让他感觉口中生津腹中生饥。

他循着香气来到厨房,桌上摆着一大碗散发着热气的酱香浓郁色泽金黄的卤汁排骨。从吃相可以看出他是个贪婪的人,他甚至没怀疑过这碗菜的来源。吃光的骨头越积越多,他的脸色也渐渐变了,这肉的味道,为何如此熟悉?

一股冰冷的白色的雾气从门缝下面迅速飘进来,等他发现已经晚了,四肢发软头昏脑涨,厨房门也从外面反锁上了,他出不去。那气体是我从网上买来的麻醉喷剂,卖家说五分钟内一个成年人就会晕倒在地。不,还不到五分钟,我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巨大声响,可以想象,老男人倒地前挣扎了一番,把菜刀什么的全都拖到了地上。

十分钟后,我戴着防毒面具走进厨房时,老男人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我在他身下铺上一块很大的塑料布,然后用刀挑开他的双手动脉,要等到血全部流干净了才能处理,否则会弄脏这干净的厨房的。我的胸口疼得厉害,气管里像是塞满了石头,连气也喘不过来,我觉得这不是因为恐惧,上次对逸莎动刀时我也有同样的不良感觉,也许明天该去看看医生。

殷红的鲜血带着热气泉涌而出,像灵活的小蛇迅速成长并盘成一团。濒死的人竟然出了声音:“你是沈芒的什么人?”

“她是我妈。”我冰冷的声音掷地铿锵。

“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帮我跟你妈说声对不起。”老男人眼角竟然淌出两滴浑浊的眼泪,“十多年了,肉香还是那样,真好。”

他没有做任何反抗,他也无力反抗,我无动于衷地看着老男人的眼里渐渐失去生之光芒,最后甚至愤恨地踢了两脚,那是为妈妈踢的。早在看到逸莎全家福的那天我就知道了她和我的关系,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同人不同命,我是贫民区长大的灰姑娘,而她的命却好得离谱,含着银钥匙落地。上帝从来就不公平,所以,我杀了她。当然,她至死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沈芒是我妈,妈妈做卤味生意时认识了爸爸。那时候他只是个跑单帮的小老板,迷上了妈妈的一手好厨艺,但在我三岁的时候,父亲为了一个富豪的独生女舍弃了我们,他把妈妈灌醉后强迫她在离婚协议书上按下了手印。我还记得妈妈白天强撑着笑脸做生意,可一到了晚上就以泪洗面,她的头疼病就是那时落下的。这个虚有其表又自私的男人不过是血缘关系上的父亲,我对他完全没有半点感情,他对我也是同样,妈妈曾去找过他,可他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她,他不止要伤她的心,还要她断绝所有的希望。

甚至就连逸莎的母亲也不放过妈妈,她找到妈妈的小店亲口对她说:你们的感情已经出了问题,就算不是我他也会爱上别的女人!逸莎说话的语气跟她妈妈的一模一样,那个声音像把锐不可当的刀子,刺穿了妈妈的心,也伤透了我的心。

如今,我不能让这个卑鄙的男人来阻断我的幸福。厨房里的工具很齐全,德国制造的整套刀具还有搅拌机,我汗流浃背却痛快淋漓,通过上次处理逸莎的尸体,我已经很有经验了,总共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把一切打理干净。出门时,我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黑色垃圾袋,却差点儿撞上门口的罗一羿。

“怎么,你要把尸体带走?”他的眼睛竟然瞪着我,暗藏的怒火清晰可辨。

“当然,我不会给警察留下线索。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辛苦了一下午,我早已疲惫不堪,胸前压住的那块石头愈加沉重了,我感觉头重脚轻,站立不稳,手中的塑料袋一下子落到了地上,白色的骨头和红色的肉块全都露了出来。

“天啊,你竟然……我以为你会留下尸体的,弄得这样细碎警方还怎么确认尸体的身份,不能确认身份如果只是失踪那可需要两年时间才可以申报死亡,我可不能再等两年。你把事情全搞砸了!”罗一羿一反常态地暴跳如雷,越说越生气。

我只觉得奇怪,他不是看不见吗?怎么会知道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竟然眨起了眼睛。

“干什么,我都看见了,出院前两天我就恢复了视力,不过一直没告诉你。”罗一羿的森然表情我前所未见,“有没有发现桌子下的针孔摄像头?刚才你在厨房里做的事情全被我录下来了,杀他的人并不是我,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什么时间证人。”

他的演技未免太好了,我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胸口的剧痛让我喘不过气,“为什么骗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不过是想要夺回曾经属于我父亲的东西,顺便借你的手除掉并不喜欢的未婚妻而已,别怪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冷笑一声,“你该不会想去告我吧,杀人的事都是你自愿的,别忘了,录像中的主角是你,录像里的内容会自动压缩并存贮到我的电子信箱里。”

“你!”我的心痛得说不出话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深爱却陌生的人。

“不好意思,为了让你爱上我好替我做这些事,给你喝的果汁和那瓶蜂蜜柚子茶里我都放了剂量超多的多巴胺,相信生物系高材生应该很了解爱情毒药的副作用。不跟你啰嗦了,如果我在这堆垃圾里找到还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就把你送去医院。剩下的,你自求多福吧。”罗一羿还没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在垃圾袋里翻找起来。

多巴胺?

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一种神经传导物质,用来帮助细胞传送脉冲的化学物质。这种脑内分泌物主要负责大脑的情欲、感觉以及传递兴奋及开心的信息,也与上瘾有关。爱情其实就是脑里产生大量多巴胺作用的结果,所以多巴胺也被一些浪漫主义的学者称为爱情毒药。使用不当的副作用会引起胸痛、呼吸困难、心悸、心律失常以及全身软弱无力感,最严重时也可能导致血管坏死而致死,不过几率不大。

我早该意识到身体出现的问题不该是偶然的,我只是太轻信他。我忘记了妈妈曾经的教诲:永远都别信任男人。

罗一羿最后在袋子里发现了头颅,有了这个,警方应该很容易确定死者的身份。不过他对另外一个袋子里切得相当均匀的肉条感到疑惑,在送我去医院的途中他曾问起过。我当然紧闭双唇什么也不说,他不会知道在我的计划中这些碎肉最好的去处,就像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逸莎的尸体究竟在哪里。世界上最稳妥的墓穴莫过于具有消化能力的肠胃,那些美味无比的卤汁肉片和排骨汤,都是我最擅长的菜式。而肮脏的公共厨房里即便是出现一些动物内脏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更何况还有超大的冰箱和贪婪的野猫们始终等待着我的离开。我知道逸莎有洁癖,所以让她死得很干净,还来不及滋生蛆虫就彻底消失。

躺在病床上的日子,我看到了本埠新闻中光鲜出场的罗一羿,他的身份不再只是被校园女生们暗恋的罗密欧了,而是被媒体推崇的最年轻英俊的上市公司董事会主席。他一定很忙,明显瘦了,而且这几天都没来看过我,我不知道他把那个头颅扔到了哪里,总之被警方发现了,而且因为父亲生前复杂的人际关系,把这个案子变为了复杂的悬案。

我忽然感觉心底有根看不见的弦被牵动了,他是那样优秀的男子,就连被他设计了我也心甘情愿。隔壁床的病人家属霸道地把电视换到了另一个频道,动物世界里正在上演母螳螂在新婚之夜吃掉公螳螂的一幕。

这是熟悉的一幕,这一集不知道重播过多少遍了,我还记得两年前妈妈和我同看这个节目时曾感慨过:如果爱上了一个多情的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最爱你时杀掉他,这样他就永远只爱你一个人了,永远不会背叛和抛弃你,你将拥有最完美的爱情。

最完美的爱情……是啊,我像渴望空气和水一样渴望着。我知道妈妈也后悔了许多年,如果当年狠一狠心,她也可以拥有完美的爱情。

多巴胺中毒并不是特别难治的病,更何况罗一羿已经支付了全部的医药费,我需要的只是养好身体,然后回到那个肮脏的公共厨房。虽然痛恨罗一羿把我当成棋子利用,也嫉恨他把我杀人的过程录了下来,但我知道自己还是不可救药地深爱着他,没关系,就用腥甜、阴沉而凶猛的杀机来掩饰吧。

只要他一死,不仅能成全完美的爱情,更能增加我的人身安全。他说过,他把那些压缩视频存放在邮箱里了,不知道密码也没有关系,对于许久不使用的邮箱很多网络公司都会销毁内容并收回账号的。

妈妈曾信奉过一句老掉牙的爱情兵法: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们的胃。事实证明这句话是对的,被父亲抛弃后,妈妈的卤汁里增加了罂粟壳,这种让人上瘾的东西帮助妈妈维持着大批老顾客,也会帮助我获得罗一羿的爱情。用不了几天,他就会想念我亲手烹饪的菜式,想念那些入骨入髓至死方休的香味。他一定会回来的,而且,他会永远待在我的身体里,和我融为一体。

我把两片白色的药片塞进嘴里,端起杯子准备喝水,可不知道为什么,手摇晃得厉害,冰凉的水洒在身上,我打了个大大的哆嗦,心里一惊,究竟是怎么回事,病不是好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身穿白色制服的医生板着脸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冷着面孔的罗一羿,他的手藏在背后,一股奇怪的味道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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