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村
在场的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目睹着丢失的各类家禽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烟筒里的各个领域,尸体由于化工粉尘的化学反应,呈现出黄褐色的陈旧感。
事实上,小羊啊小猪之类的尸体在这种情况下起到的效果只是无比的惊讶,并不能构成那毛骨悚然的可怕。不幸的是,这种可怕最终是构成了。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一具尸体,尸体的大小残酷地说明了这属于一个未成年儿童。
巨大的恐惧与悲痛相互冲突,柯小欧止不住地泪水横流,任凭恐惧和悲痛混合在一起一点点蚕食着他年幼的神经。他想大声控诉倪老汉,但却一时间词枯句穷。憋了好半天,柯小欧才咬牙切齿地大叫着冲倪老汉骂出了一段无视长辈的排比句,“你他妈的不是人;你他妈的是泥巴做的;你他妈的是禽兽!”
赵馨美是在这个时候张牙舞爪地向倪老汉冲去的。而此时代一呆的父亲代二壮已经悲痛地昏厥过去。倪老汉见势头不妙,拔腿便逃,他清楚地明白如果这个时候不逃一定会被丧失理智的赵馨美撕碎。
倪老汉一边逃一边用高亢的声音替自己澄清,“这绝对不是我干的!我姓倪,不是泥巴的泥,是倪萍的倪!”
村民们一窝蜂地尾随赵馨美奋起直追逃窜的倪老汉。柯小欧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代一呆的尸体是那样的静默,那样的悲凉。在柯小欧的世界里,一盏灯熄灭了,无边的黑暗冰冷地降临在他心间。
人们都忽略了平躺在地下昏迷了的代二壮。是谁说过昏迷的人就像是睡着的人,柯小欧觉得一点也不像,他清楚地看到已无知无觉的代二壮脸上藏着一种深刻的扭曲。柯小欧凝视着代二壮的容貌片刻,发现代二壮与代一呆作为父子在面部表情的那种微妙的相似,这看上去显得苦涩而又悲哀。
大约三分钟后,代二壮眼角的鱼尾纹开始微微游动,很快,游动波及了浑身上下。终于,代二壮苏醒了。只见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莫名其妙地脱去上衣。这个时候柯小欧警觉起来,代二壮怎么开始脱衣服了?不会是要自寻短见吧?之所以这么联想是因为柯小欧忘记在哪地方听到过,人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应该赤条条地离开之类的哲学理论。不过代二壮接下去的行为打消了柯小欧的顾虑。
代二壮只是机械地将自己儿子的尸体用衣服轻轻地盖严实,之后他好像觉察到身后的柯小欧,僵硬地回过头来,柯小欧见状刚要字斟句酌地说上几句安慰的话语,但代二壮已经目光呆滞地启动了嘴唇,他神经兮兮地说:“你的鸽子找不到了吧,让我来告诉你它们在哪里,它们不可能死在烟筒里,它们是死在我的手里。那天晚上我从你家房顶上捉走,回去盛了盆水,一手一只地摁在盆里活活呛死,它们在我手里软弱无力地挣扎,但我不会手软,我家已经两个月没吃肉了。嘿嘿,两个多月前我赌博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我儿子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我儿子必须得吃肉。我告诉他这是爸爸从山里打来的野鸡肉,你说我聪明不聪明!”话说罢,代二壮突然发出裂帛般的痛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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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很快赶到,立即制止了代二壮敛装尸体的行为。迅速保护现场,拉起来警戒线。
经过现场初步勘察以及对倪老汉的问讯。基本排除了倪老汉作案的可能。同时,赵馨美的情绪也被到场的民警安抚下来。
不出几天,案件便真相大白,事故的主要责任应该是一个礼拜前掏烟筒工人的渎职,正是因为他们一时疏忽,没将烟筒底部的卷闸门封闭,致使安装在烟筒底部工作起来的引风机一部分巨大吸力泄露在烟筒周围。而巧合的是,这几天化工厂排放的刺鼻氨气让生活在草村免疫力低下的小家畜们一只只出现幻听,动物潜意识的本能让它们义无反顾地赶去氨气的发源地。再一个,化工厂的围墙有一破窟窿,从路程上算,钻窟窿要比去化工厂的前大门近得多,小家畜们选择的这条路刚好避开了看大门的倪老汉。而引风机的吸力是让它们死在烟筒里的真正凶手。一旦被吸进烟筒,化工毒气绝不会留下活口。
根据法医鉴定,代一呆的呼吸道里含有大量化工粉末,显然只有待在烟筒里才能够有这么大的摄入量。至于代一呆如何进入烟筒。根据经验丰富的刑警推断,很可能是死者生前发现某只小家畜的异常,因而实施跟踪,最后惨遭不幸。须知,疏通烟雾的大马力引风机产生的吸力非同小可,哪怕是成年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难以保全。法医还有一个鉴定,烟筒里一只小羊羔的死亡时间确实与代一呆吻合,这更加印证了刑警的推断。
接下来化工厂像是走过场一样停工三天整顿,三天以后又一如既往地投产。草村的环境始终在恶劣的层面上雪上加霜。值得欣慰的是,草村的村民们经过这次灾难万众一心,倪老汉和柯小欧也尽释前嫌,他们共同写好状子,打算进京上访。无论前方的路是多么困难重重,他们有一个坚定的信念:爱护环境,保护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