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
我笑笑,是啊,在适当的时候醒来很重要。比如我,因为没有在该醒来的时候醒来,从而丢了工作——当然,或许我丢掉的是在梦中的工作。
焦醒望着我:“你最近对这个世界的不真实感是不是越来越强烈了?你有没有思考过你是活在现实中还是活在梦境中?你没有做过那种梦中梦?比如你梦到一个歹徒拿着刀准备杀你,你吓得从梦中醒来,竟然发现真的有个歹徒在挟持着你,于是你尖叫一声——彻底从梦中醒来了,可是,你确定第二次你是真的醒来了吗?”
他的一连串问题说得我头晕目眩,但我还是大抵明白了他话里的精髓。那一刻,我赫然想起他在门口的喃喃自语,那时他说:“已经变成噩梦了,不是吗?”
是的,照这样生活下去,我的所谓人生或许真的会变成一场噩梦。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我迟迟没有醒来,不知会给我的现实人生造成怎样的影响。我已经因为睡误而丢掉了梦中的工作,绝对不能再把现实世界的工作弄丢了!
焦醒略带伤感地说:“我本来想让你享受一次美味的甜点,看一场轻松的电影,然后才叫醒你的,那样,起码你醒来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美梦,那样,你可能会在醒来后依然记得我。”
我不禁动容地说:“焦醒……我会记得你!一定会!”
于我而言,这个梦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我站在公寓的楼顶,俯身看了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车流,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楼下对面的马路上,隐约看到焦醒的身影,他举着什么东西,在人群里对我挥手。虽然距离很远,但他的身姿还是那么帅气,有着说不出的魅力。
焦醒,我一定会在醒来后记得你,一定。我一定会记得自己在梦里邂逅了一位黑马王子一般的男人,并且对他暗生情愫。
我轻轻闭上眼睛,微笑着跳下去——现实人生里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呢?也是个糕点师吗?糕点师挺好的,起码比“失业的糕点师”要好很多倍。
我满怀着期待,任由自己一路坠落着,坠落着,快点醒来吧,我对自己说。
快要着陆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久违的熟悉的鸟音:“七点啦!起床啦!”甚至,我还看到了它鲜艳的塑质外壳和粉白的肚皮,太好了!总算在着陆前醒来了——不!怎么会?!我确实看到了我的鹦鹉闹钟,只不过它并没摆在我床头。在着陆的最后一瞬间,我看到焦醒握着我的闹钟,开心地、颇具成就感地笑着,我的脸顿然变得扭曲起来。
我感觉自己重重地跌在水泥地上,我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脆响。意识的最后一刻,我还在思索,我此刻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我在梦中摔死了吗?据说,一个人如果梦到从高空坠落,一定要在落地前醒来,倘若你在梦里摔死了,那么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我看到人群围过来,我听到焦醒在人群里说:“真正的糕点尸,可惜死的表情不如前几个美好。”
最后,我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可是,我到底是因为在梦中摔死而导致自己在现实中没有醒来,还是——我根本不是在做梦?!
我想,我大抵永远也没有机会搞清这个问题了。
焦醒从一枚破裂的“阳光闹钟”里取出微型摄录机,又将数据倒进电脑里,继而点了一根烟,惬意地欣赏着画面里女子的睡姿,还不时自言自语着:“可怜的,每夜睡觉的表情都这么痛苦,一定神经衰弱吧……”
烧完了一支烟后,他站起来,愣了愣,又重新坐下来,将我的录影彻底删除。
我想,大抵是因为我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明白了真相,所以尸体的表情看起来不像丁紫等人那般美好,这令他觉得我不值得珍藏吧。
在将我彻底删除后,焦醒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将一串万能钥匙随手放在电脑桌上,然后窝进放映室舒适的沙发里,开始欣赏最新的恐怖电影。
他一直觉得,他自己本身就是一部恐怖电影,比壁架上的任何一部都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