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心
文/土十八
这个故事写完后先给朋友看,结果我被骂了,因为朋友还没吃午饭,朋友说这个故事太“恶心”啦,看完后起码三天没食欲。后来编辑提出同样的问题,我只好把多处细致的描写删掉了,所以你看到的是“此处删掉……字”的版本。另外,我想说人是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产物,人性的另一半其实是兽性,我们不能否认这一点,也不能假装视而不见,因为这都是真的。勇敢地去正视这一点才能更清楚地看到人性的一面,才有资格为自己的人性闪光而骄傲。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范思铎注视着我的眼睛,这时我才发现其他几个人也在看我,像似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
“还可以!”我忙着喝粥,无心答对,我太饿了。
“相当可以吧?”邵帅讪笑着问我,我厌恶他此时的嘴脸,这预示着他包藏着祸心。有人要倒霉了。
“嗯,相当可以!”我提防着,同时又稀里呼噜地喝下半碗粥,舌尖灵活地滤出粥里的肉末,食物带来的快感刺激着我的神经,令人忘乎所以。
他们几个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庄牡丹美丽的小嘴儿里发射出无数红白相间的未经完全咀嚼的呕吐物状的肉粥,悉数命中邵帅的面部,把后者的脸搞得和粪坑一样脏。
我肯定他们是在笑我,他们笑的时候正看着我,但我却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人笑,为了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傻,我也跟着笑,结果他们笑得更凶了。
“收住收住,别笑了,太过分啦!”尚郝佳强忍住笑,两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把那件可笑的事驱赶得远一点。她是个好姑娘,她的名字里包含了父母的姓氏——“尚”、“郝”,以及父母对子女的美好祝愿——佳。这是个好名字,但起这名字时万没想到十几年后与一种小食品的名字撞车。百密一疏。
范思铎还笑,尚郝佳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嗔道:“别笑啦!”然而自己却又笑起来。我替她默数着,她又足足笑够了六十秒才收住,问我:“你真的吃不出来?”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的粥有问题,颜色比他们碗里的要鲜艳许多。常识告诉我,越是鲜艳的东西越是危险,比如有毒的蘑菇都艳丽,毒蛇花纹都很迷人,危险的女人都漂亮……尚郝佳属于这一类。
“你们往我碗里放什么了?”我质问道。我觉得是应该表现出愤怒的时候了,实际上我真的没吃出来,所以缺乏愤怒的底气,质问出来的语气就软软的,没有力度。
“不关我事哦!这些粥有些淡,所以刚才你去洗手间时我帮你放了一点点盐。”范思铎首先坦白。可放盐颜色会变吗?
“你那是一点点吗?两大勺,还有那么多酱油。”邵帅义愤地揭发,同时指着桌边盛酱油的空瓶子,而后他用真诚得令我流泪的眼神望着我:“我知道你喜欢吃辣的,所以加了一点点辣子,一点点而已哦!”他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把一点点量化给我看。
“行了吧,我最见不得你这种虚伪的人,你看那粥的颜色就知道了,那么红,能是一点点吗?”庄牡丹批评道。但我对庄牡丹不放心,因为她比尚郝佳更漂亮。
“你怎么不说你放了那么多的醋呢?”邵帅予以坚定的回击。
最牢固的联盟都是先从内部瓦解的,在窝里斗、狗咬狗的混乱中,我听出了些端倪,在我去洗手间的空当里,他们在我的肉粥里放了两勺盐、半壶醋、若干酱油、半碗辣子,另外味精、胡椒粉、蒜泥、香油等调味品若干。
“真没人性!”尚郝佳批评他们。我同意她的说法。
“佳佳,你牙膏怎么剩下半支了?”范思铎举着半支牙膏问尚郝佳,我知道这是她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这不是牙膏,你什么眼神儿啊!”尚郝佳抢回半支“牙膏”,晃了晃,用天底下最温柔的语气道:“这是白色鞋油!”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禁怒火中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端起碗三口两口把剩余的“粥”喝个干净,这是给他们的最有力的反击。实际上今天的粥很特别,去洗手间时无意中偷听到粥店蓝老板正在骂人,店员把蓝老板自己喝的粥错放在我们这桌上了,里面一定有特别的东西,所以我不能糟蹋了。
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一定以为我是被他们“调制”的“粥”给药傻了,着急火燎地把我扯到校卫生所去洗胃灌肠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经过一番折腾,从卫生所里出来时我的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了,嘴里肯定是一股肥皂水的味道,可是我感觉不到,对于味觉的最后记忆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我又变得饥肠辘辘,邵帅怜悯地看着我,问我想再吃点什么。范思铎附和,他们想以此来补偿我一下。我看着邵帅的脸,如实地答道:“我就想吃人肉。”
四个人愣了一下,看我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邵帅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笑,估计是我的眼神将他吓坏了,他最后默默地走开了,临了嘟嚷了一句:“谁说他没幽默感?”
这件事很快就在校园里传开了,同学们都知道了我是个没有味觉的家伙。而且不管我认识不认识的,见了我都冲我呲牙,更有甚者压低嗓子用“气声发声法”跟我说话,他们说:“求你吃了我吧!”我默许了他们,将来一定让他们如愿以偿。
从此,我的食物里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东西,其中包括法国的奶酪、印度的咖喱和日本的芥末,大概是有人想亲自验证一下我的味觉。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无论什么我都通通吃到胃里,我担心我的胃有一天会撑不住而被腐蚀掉,但是在我的胃还没坏掉之前,我先患上了痔疮,在家趴了一个多月。
再次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我就听说邵帅遇难了,死得很惨烈。
我们的校园后面有一片很僻静的小树林,平时很少有人去,即便是青天白日,那里也是阴森森的,飕飕地刮着阴风。邵帅被人发现时,正悠闲地挂在小树林里的一棵小树上,像一只吊炉里的烤鸭,脑袋得意地歪向一边。那棵树并不大,勉强承受住邵帅的身体,风一吹,小树倔强地挺立着,邵帅则悠然自得地摇晃着。
第一个发现邵帅的是校外的一个闲散青年,那晚朗月当空,这个青年翻过学校的围墙隐身在小树林里观察动静,他的目标应该是女生宿舍楼下晒衣服的空地,晒衣绳上挂着花花绿绿的各式内衣,在月光下像彩旗一样迎风招展。就在这时,青年突然看到了邵帅。邵帅挂在一人多高的小树桠上,晃晃荡荡,带着包藏祸心的坏笑,而且全身上下赤裸得只剩一副骨架。我完全能想象出那个青年发出了一声既恐怖又兴奋的尖叫,响彻在整个校园的夜空上。
我后来曾久久地站在那棵小树前,那树比想象中的还要小,所以邵帅起初挂在上面的时候树干一定是弯曲的,乃至邵帅的双脚沾地,和吊线木偶差不多。而当他渐渐由一个人变成骨架的时候,小树的树干也逐渐地挺直了起来。我反复想象着这一过程,吞咽着口水,这时身边的尚郝佳就会拍拍我的后背来安慰我,她一定是以为我在饮泣。然后她会问:“会是谁这么残忍呢?”
从手法上看,很像我自己干的,我也很想那是我干的,可不是,这令人遗憾。邵帅被挂上树桠的那个夜里,我正趴在家里,喝着煮得发白了的骨头炖的汤,淡而无味。从邵帅的这种死法看,我的身边有着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一个喜欢吃人肉的家伙,而且这人比我会吃。据说月圆这一天,月光的沐浴下,人的生命力最顽强,趁人还没断气的时候,用利锋如水的快刀削下薄薄的肉脍,蘸少许研磨得很细的海盐,用牙齿慢慢地咀嚼,那味道是绝美无匹。可惜我一直没有这样的口福。从邵帅的情形上看,他应该享受了这一过程,只不过他是被吃的。我想,邵帅有没有向掌刀的人要一片自己的肉来尝尝呢?如果没有,那他死得可是太不值了。
对于邵帅的死,校园里流传着几个不同的版本,其中一个是:是夜,窗外月光如水,一缕月光漫过窗户照在邵帅的脸上,使后者感到月光光,心慌慌,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正值对月发呆半梦半醒浮想联翩之际,窗口缓缓垂下一双美腿,继而一个长发披肩的美女出现在窗外,美女披着一身月光,徘徊往顾,浅唱低吟——“好饿,好饿”,突然看到邵帅,便轻启朱唇缓抬玉臂向邵帅招手道:“来吧……来吧……”邵帅如中魔咒,起身下床,爬下三楼跟着美女来到校园后的小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