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童真

文/苏墨白

  十岁以下的孩子要听父母的话。

十岁以下的孩子天黑以后不能出门。

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能独自在街上走。

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能和陌生人接触。

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能任性胡闹。

十岁以下的孩子要懂得尊敬老人。

“嘘,别说了,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来了。”

我想大家在童年的时候都听过这样的话:“再哭,再哭就让狼把你吃了。”不然就是:“你再闹,你再闹就让疯老头把你带走。”

而在我的童年,代替这些的是影响了母亲和我一生的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很久以后的我看到白玫瑰,看到葡萄牙风格的洋房还能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的一切,那年的钱聪聪,那年的外婆,那年的吴妈。

第一次知道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还是七岁那年去外婆家,外公年轻的时候死在战场上,外婆没有再嫁,带着年幼的母亲独自生活在外滩。妈妈常和我说,你外婆家原来是外滩的豪门,你外婆自小读的都是外国名著,而见到外婆第一眼,我也觉得这个老太太真的很有气质,丝绒的旗袍,一丝不苟的头发,我以为那年夏天我会过得很快乐。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那样优雅的外婆会是一个老封建。

十岁以下的孩子要听父母的话。

十岁以下的孩子天黑以后不能出门。

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能独自在街上走。

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能和陌生人接触。

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能任性胡闹。

十岁以下的孩子要懂得尊敬老人。

外婆把那张纸放在紫木的茶几上,推了推眼镜抬头看我:“囡囡,几岁了?”

我揪着带着蕾丝的小花裙子抬头看了一眼外婆:“七岁了。”

外婆又说:“囡囡,听懂刚刚外婆念的了吗?”

看着外婆精明的眼睛我点了点头,妈妈说她从小做什么坏事都逃不过外婆的眼睛,那真是一双精明的眼睛,瞳孔里仿佛藏着一只眼镜蛇。

看到我点头,外婆笑了,皱纹像丘壑一样在那张略微惨白的脸上浮动。她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红色的小皮鞋打在木头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外婆把我抱在怀里摸着我的头发说:“听懂了就好,听懂了就一定要遵守知道吗?”

“知道。”

外婆似乎很高兴,抱着我一个劲地亲:“知道就好,囡囡最听话了。”

外婆家的房子很大,是双层的葡萄牙风格的洋房,楼下有一大片的花园,花园里有一小块木板,不大,上面写着烦琐的文字,我不认得。刚到外婆家的时候,我去摘玫瑰,还没有碰到那些白色的玫瑰,就被外婆家的佣人呵斥了回来,那个老太太有着和外婆一样的善变的嘴脸,经常背地里骂我小妖精。

从到外婆家的第一天我就讨厌这两个善变的老太太,我总感觉她们不喜欢我,只是妈妈说,她和爸爸工作太忙,不然也不会把我放在外婆家。

钱家和外婆家是邻居,钱聪聪五岁的时候就和国家领导人吃过饭,他说他爷爷说了,他长大以后也要成为国家领导人的,只是我觉得他根本没有成为国家领导人的气质。如果钱聪聪穿着一身草绿色的衣服一动不动地站在我家门口,我敢发誓,花眼的外婆一定会把他当成邮筒。

那一片的小孩子不多,所以我和钱聪聪成了朋友,钱聪聪还曾给我做了一个草戒指说长大要娶我的,可是后来我觉得有些事情承诺得太早不是好事。

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

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的故事是吴妈讲给我的,吴妈识字,外婆说如果家境好吴妈也不会一辈子是他们家的佣人,妈妈说她小时候就是吴妈在给她念故事,念童话,念外国文学,念报纸,只是妈妈从没和我说过吴妈给她讲过那个故事,那个故事就是春树家爷爷和奶奶的故事。

吴妈的故事里,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人物,他们比外婆老,甚至比外婆的外婆都老,吴妈说,很久以前在外界有一对老夫妇,他们被称为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他们不喜欢小孩,如果小孩子不听话或者做了错事,或者犯了那六条规矩,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就会把小孩带走,被带走的小孩就永远都不能回来。我问吴妈,被带走的小孩去了哪里?

吴妈冲我笑了笑:“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会把带走的小孩做成玩具,皮做成小皮衣、皮球,骨头做成玩具车,做成布娃娃的胳膊和腿儿,”吴妈一边讲故事,一边拿起我身边的芭比娃娃,看着我道:“囡囡,你看,就是这样。”

“咔嚓。”芭比的手断了,吴妈拿着芭比的手狰狞地看着我。

“啊……”我迅速地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看吴妈那张像老巫婆一样的脸,我躲在被子里一遍遍地念叨着:“我不要变成布娃娃,我不要变成小皮衣,我不要变成玩具车。”

“囡囡,只要你听话,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就不会来找你,只要你听话。”吴妈关门离开。

我不敢出来,躲在被子里咒骂那个老妖婆,我不怕那些杜撰的爷爷和奶奶,我害怕吴妈,她的眼睛就像带着血一样,下一秒她很可能就会吃掉我。

我把吴妈的事情告诉钱聪聪的时候,钱聪聪说:“那几条铁律吗,我家也有,我爷爷也不让我晚上出门,几乎这里的大人们都让小孩子恪守那个定律的,那是小孩子们的禁忌,吴妈说得没错。”

我咬着冰棒看着钱聪聪,眼神带着不屑:“我不信,那些都是他们编出来骗我的,我爸爸说世界上根本不会有那样的人,那是杀人犯。”

钱聪聪笑了笑:“囡囡那是真的,很多没有遵守定律的小孩都死掉了,这是真的,不信你跟我来。”

看到钱聪聪带我去的地方时,我发誓,我上当了,妈妈嘴里那个美好又繁华的外界,简直就是一个魔窟,钱聪聪指着那一片坟墓和我说:“他们都是死掉的小孩,都是没有遵守晚上出门,或者不经意间触犯了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被带走的孩子。”

墓碑照片上的孩子都不大,眉眼清秀,看着那一座又一座的坟墓,我仿佛看到了以后的我,转头看钱聪聪的时候他站在一个雪白的墓前,墓前放着白玫瑰,钱聪聪指着墓碑照片上穿着花布裙子的女孩说:“她是半年前才死的,晚上出门找被丢掉的小狗,就被汽车撞死了,大人们都说是因为她犯了错误,才会死,是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带她走的。”

我惊恐地看着钱聪聪,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在心头慢慢聚拢,我害怕地蹲在地上,钱聪聪来扶我的时候,我用力地推开他:“你骗人,我不信,我不信!”

跑回外婆家的洋房,我给妈妈打去电话,我和她说我不要住在外婆家,把我送到寄宿的少儿学院我也不要住在这里,电话那边的妈妈笑着问我怎么了。

“妈妈,我讨厌这里,我讨厌这里的春树爷爷和奶奶,我害怕那一大片坟墓和那些死掉的小孩。”

妈妈那边突然没有了声音,过了很久妈妈才说:“囡囡乖,暑假过后我就去接你。”

电话就这么断了,回头的时候外婆和吴妈就站在我身后,她们用她们精明的眼神看着我,看着她们我放下电话怯懦地叫着外婆。

二楼的房间里,断了手的芭比还在,天就快黑了,我抱着爸爸给我买的娃娃藏在衣柜里,春树家的爷爷奶奶,你们不要来,你们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会做个听话的孩子的。

生病的钱聪聪

钱聪聪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练钢琴,外婆说一个女孩要有好的气质,要用乐器和舞蹈等艺术气息浓厚的文化来熏陶自己,所以她给我安排了很多课,芭蕾,绘画,钢琴,可是我根本不愿意学这些东西,我更愿意跟男孩们玩泥巴,玩弹球,每天脏兮兮地回家,然后妈妈会骂我坏丫头,我会傻兮兮地趴在妈妈怀里笑,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天要练三个小时的钢琴和两个小时的芭蕾,可是如果我不愿意,外婆就会说,你不听话,等着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把你带走吧。

不要,我才不要被春树家的爷爷和奶奶带走,我害怕外婆的话,所以我老实地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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