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示

文/小妖UU

  “一决胜负的时刻来临了——南小街小学五年级三班‘金元宝杯纠正街头错别字比赛’决赛加时赛现在正式开始!目前,李桃桃同学和江一鸣同学以相同的错别字数量打成平手!那么,他们是不是还保留有杀手锏呢!到底由金媛宝老师赞助的PSP掌上游戏机将花落谁家呢?”

我站在讲台上,看到下面那一张张小脸顿然紧张起来,江一鸣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拿着他老爹的刮胡刀搜肠刮肚,李桃桃把两片小薄嘴唇都快抿进喉咙里了,这时,她突然举起手,说:“我有!元宝!”

我故意说道:“李桃桃同学,你有元宝没用,你得有杀手锏才行吧?”全班立刻哄堂大笑起来。

李桃桃也跟着笑,边笑边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白纸,把纸铺开抹平,说:“差点儿把这个忘了,这是贴在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可是‘启事’写成了‘启示’。”说着她把那张纸展示给大家看。

纸虽然皱了,但仍能看出质地很好,除了照片以外,标题和内容都是用毛笔手写上去的,工整的隶书,一看便知写这字的人用情之深。只是,那“寻人启事”确实被误写成了“寻人启示”。

李桃桃得意地看了江一鸣一眼,说:“元宝,你的PSP是我的了!”

我点点头,从讲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枚半旧的PSP,恬不知耻地举起来:“咳咳!那么,这枚被我淘汰的游戏机,从现在开始就是李桃桃同学的了!”

全班哗然,议论纷纷:“老师太狡猾了!元宝太坏了……”

我故意板起脸:“肃静!这可是限量版的哎!知足吧你们!”

就在这时,江一鸣突然指着寻人启事上的照片说:“你们看!这人多像元宝啊!”

于是大家都凑过去看,我一把扯过那张寻人启事。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寻人启示”四个字上,并未留意到照片。现在一看,照片里的我站在街头,笑得无比灿烂——那是我没错,连大笑时那颗小虎牙的位置都一样。

可,在我的记忆里从未拍过这样的照片,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我顺势把寻人启事收起来,说道:“这怎么会是我?!我有那么土气吗?!”

同学们又哈哈大笑起来。

寻人启示:

挚爱陆悦纯,女,芳龄26,河北省邯郸人。体态纤美,瓜子脸,单眼皮,眼睛稍小,但如繁星一般明亮,肤如凝脂,说一口普通话。于四年前在河北省石家庄市失踪,失踪原因不明。失踪时,上身穿鹅黄色吊带衫,下身穿纯白色波西米亚长裙,脚穿银色高跟凉鞋。

痛失挚爱,心急如焚,四年来,我倾尽所有,苦苦找寻。恳请各地公安机关及好心朋友多多留心,如有知情者,请与下列联系人联系,将以五十万元重金酬谢。

如陆悦纯本人见此,请速与我联系。

纯,我的挚爱,无论你为什么失踪、为什么离开,无论这四年里你经历了什么,都请你回来,我们的爱从哪里中断,依旧还会从哪里开始;

纯,我的挚爱,我们养的那只喜马拉雅猫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妈了;

纯,我的挚爱,我们养的淡烟色郁金香终于开花了;

纯,你喜欢的所有一切,我都为你保存着、照顾着;

纯,你最宝贝的东西——我,我也替你完好无损地保存着。

回来吧,你会依旧看到,新鲜如初、爱你如初的我。

联系电话:151314520**

联系人:司玛

书房的灯没有开。

杜平左手夹着一根已经燃到尽头的烟,右手握着鼠标,整个脑袋几乎都要钻进电脑屏幕里,他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我,然后镜片上重新映出深蓝色屏幕和一串如火星文般的计算机语言,说:“饭已经做好了,放在桌子上,凉了自己热热。”

我走过去,轻轻夺下他手中的烟头,然后捻灭在小山一般的烟灰缸里,继而打开他身后的窗户,说:“杜平,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杜平头也不抬,语速飞快地说:“2005年6月13日的一次新游戏发布会上认识,9月26日确认恋爱关系,2008年3月2日订婚,准备年底我做出这款新游戏拿到奖金后就结婚。你的生日是10月29日,你父母的忌日是7月3日,今天不是相识纪念日、不是订婚纪念日、不是你生日、不是你父母忌日、不是三八妇女节、不是六一儿童节、不是教师节,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天,所以你可以像平常一样吃了饭然后靠到沙发上去玩最新款的PSP。”说罢,他又叼起一支烟,然后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忙碌起来。

我在他身后默默地站了会儿,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暗暗叹了口气,替他关上了书房的门。

我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从包里拿出那张寻人启事,一边望着那张照片,一边小声地读着上面的字。令人心酸的不是那些文字,而是那些一笔一画写上去的字体。是的,每一笔、每一画,都透着用情至深的忧伤。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人把隶书写得如此哀感天地。而这个叫做司玛的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笔一笔写下这一页、甚至几百页的寻人启事?寻人启事上有几个字的墨迹透着被水浸湿的痕迹,那是他的眼泪吗?倘若每一份寻人启事上都有他的眼泪,那么,这个写着一手好字的男人,又流下了多少眼泪?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寻人启事上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一个声音嘶哑的男声传到耳边:“喂,你好,我是司玛。”

我握着电话,手微微颤抖着,心里暗骂着自己手贱,该说什么?说我见到了陆悦纯?说那个陆悦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说其实我有点怀疑我就是陆悦纯?

司玛见我一直没说话,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甚至,我都能在电话里听到他大口咽吐沫的声音,他颤抖着说:“纯!你是纯!一定是你!你一定是看到了寻人启事,对吗?”

我依旧不知该怎么说。

司玛似乎生怕我挂掉电话,他急促地说:“纯!听我说,无论你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样子,甚至是否还记得我,但,恳请你!恳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见见你,就算你不再爱我不再记得我,请让我见你一面,请让我知道你过得好!”

望着寻人启事上那一行行用心写的字,听着如此急切忧虑的声音,我的心不由隐隐作痛起来,然后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陆悦纯,这个本来无比陌生的名字,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占据了我全部的思想,甚至,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好像她是某个和我息息相关的人,好像,她就是我。

不,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我叫金媛宝,我的父母在八年前车祸身亡,我用父母留下的遗产读完了大学,到南小街小学当了一名老师,我有爱戴着我的学生们和深爱着我的未婚夫——我的记忆不会骗我。

我忐忑不安地再次推开书房的门,看着被一圈圈烟雾缭绕着的杜平,说:“杜平,你印象里有个叫陆悦纯的人吗?”

杜平先是聚精会神地写着他的游戏,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只见他猛地抬起头,屏幕映射在镜片上的倒影遮挡住了他的目光,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这时,一截烟灰因了他的动作落在键盘上,他习惯性地去擦,但不知碰到了哪个键,只听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金媛宝!你就不能让我专心地把这游戏写完吗!!全完了!这两个礼拜白干了!”

我嗫嗫地说:“不关我事,是你自己不小心……”

他气急败坏地摆着手:“出去!出去!”

我慢慢地替他关上门,又不甘心地探进脑袋:“那……陆悦纯……”

杜平腾地站起来,大吼道:“大晚上的提个死人干吗!”

我的心顿然提到嗓子眼儿:“陆悦纯是个死人吗?你认识她?她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杜平的火气终于蹿至顶点,他随手从电脑桌上抓起一本书向我扔过来:“别捣乱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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