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
现在你理解为什么穆欣依的初次到来会引起那么强烈的轩然大波了。
现在她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但是她从不理会那些向她献殷勤的男女。
——作家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看现在一线的都跑出来揽私活了。
——龙大了小水洼留不住啦,应该是伺机另谋高就吧。
面对着大家的猜测,她仍是一张不可救药的冷漠面孔。
“久闻穆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从外表来看,穆小姐也算性情中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是给穆小姐一点微薄的见面礼,穆小姐不要嫌弃!”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搂着身边一身材娇小的女人,横冲直闯地来到穆欣依面前。
穆欣依无声地看了看桌面上那张板板正正的名片和一旁的支票——上面的零多得足够让她收山不干。随即她抬起头逆着光狐疑地望向中年男人。
“穆小姐深知咱们行业内部的规矩,新人要想一炮打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天生资质那是必要的,宣传力度咱也能掌握得恰到好处,主要问题就是——穆小姐您也知道,很多腕儿都在这圈儿里浑水摸鱼,仗着早年的一点点名气靠关系推出那些滥糟的本子来,初来乍到的新人要是碰到那样的本子这星途就一完到底了……可是穆小姐就不同了,众所周知,您的作品每一部都是重量之作,在青少年群体中有着广泛的影响力……哦……我的意思是,想请穆小姐抬一抬贵手,有空的时候能给我干女儿量身定做个偶像剧,这算是定金,交货之后再给您另一部分……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您肯不肯在我干女儿身上多下点儿工夫……”中年男人一副拜金嘴脸,话的内容貌似诚恳,可那眼神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地向下睥睨着穆欣依的面孔,令她浑身不自在。谁都知道,这个圈子里,无论名气多大,编剧永远都是最穷酸的。
干女儿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意思了。穆欣依心中冷笑着。
随即她的眼光瞄向了那个娇小的女子,继而对这位影视公司老板的独到眼光感到震惊。
那女子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儿,长长的鞋拔子脸上一个突兀撅向前方的下巴,从侧面看就像是一个月牙;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距离稍显遥远,那眼眶中黑眼仁的面积也过于狭窄,让穆欣依想到了卫生球,还有鼻子、嘴巴,在这就不一一赘述……总之从背面或大局上看的确有点小鸟依人的感觉,可是看了正面,穆欣依实在是对自己的词汇能力感到抱歉,她根本无法形容。
“穆小姐可否有兴趣考虑一下?”男人侧着脸问。
此刻穆欣依能够清楚地从余光里感受到周围旁观者们热切的眼神。他们之中有诚心关注事态发展的业内人士,也有纯看热闹的百无聊赖的人。
她毫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生意不成交个朋友嘛~~”
男人拿起那张写了好多零的支票扭头搂着鞋拔子脸走了,边走边嘴里嘟囔着“装什么清高”之类的话。
从穆欣依此次的经历我们可以看出,来到魅行者的顾客们都是这样目标明确的,他们之中掺杂着专业与非专业的演员、导演、编剧、影视公司的老板、演艺经纪公司的联络人,每一个人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谋取利益,他们像猎人用犀利的眼光寻找猎物一样寻找可以为他们谋利的人,他们不怀好意、他们互相利用,他们唯利是图,用专属于自己的优势跟别人进行着不公平交易。
这天晚上,来骚扰穆欣依的人不下十个,他们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地奔走在她身旁,都妄想从这位新晋编剧身上榨点油水出来。无戏可拍的导演、想通过好剧本一炮走红的新人演员、挣不到大钱的演艺公司,更有甚者一位影视公司的高层领导竟然跑来挖墙脚……
一一回绝。
谁都看得出来。她跑来这里泡吧绝对是有目的的,但是来往于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正对她的口味。她就像个心平气和的妻子,安静地摆弄着手中的刺绣,心无旁骛地依在窗前默默等待远征丈夫的归来。
魅行者俱乐部的历史
2009年8月6日。第三夜。
一个男人出现在穆欣依面前,那一瞬间穆欣依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光芒。她认得这个男人。
“我似乎猜到了你在等待什么。”
这男人一身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显得干净透彻,不像那些有钱的暴发户或急于出名的男大学生。
“说来听听。”
“你等待的是故事,你的创作到了瓶颈期,你的想象力枯竭了,这是一个作家最大的悲哀。”
“呵,难道我遇见了同道中人?”穆欣依似乎露出了笑模样。
“不好意思,我只是个业余作家,从没出过正式的作品。”男人表情谦虚。
“听起来,似乎现在你就有个很好的故事。”在她的打算里,只要他能来主动搭讪就是计划成功的第一步。
男人认真地点点头。随即想了想说:“我来找你,并不是想提供给你好的故事,而是,我想跟你合作。”
“然后借我的名声把你的人气也提升起来?”
男人愣了一下,无言以对。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并不排斥你的行为,但首先要看看我是否会对你的故事感兴趣——而且,这件事情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你明白,这是娱乐圈里一个不健康的现象。”
男人僵硬的表情舒展开:“自然,那样对我也没半点好处。”。
“可是讲故事的话,这里好像有点嘈杂。”她提出一个很合理的要求。
一切都在计划中顺利完成,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灯红酒绿的大夜场走进了一间封闭舒适的小包房。
——妈的,原来是来钓凯子的!
——姓安那小子竟然敢玩劈腿,不怕艾老板打折了他的腿!
隐约中穆欣依听到人们恶毒的议论。
“我叫安冬,魅行者的老板艾诗儿是我女朋友。我没有正式工作,只在有空的时候给那些没名气的杂志写点文章。纵使这样钱也一直不够花,每个月都要买很多书看,还有在艺大进修的几个课程也要花很多钱。钱这方面是诗儿一直在帮助我。
其实在艺大读书期间我也曾风云一时,诗儿就是看中了我的才气才追求我的,那时我已经快毕业了。可是,不知你是否了解,学校小剧场里上演的那些剧目,风格并不大众化,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在离开大学走向社会的时候我的那些作品总是被影视公司拒之门外的原因。
开店的缘故诗儿认识很多圈内有名的公司,她把我的本子拿给那些老板看,每次都失望而归。只有一次一个老板说我故事的框架很好,但是侧重的角度有些问题……没想到后来这家公司拿着我的主要框架又编了一个新的故事,我真是不敢再随便把自己的创意告诉给人家了。但是我想像您这样已经有了固定收视群的著名编剧应该已经掌握了正中那些影视公司下怀的技巧,用我的故事,您的思想,而且由您来执笔,只在编剧一栏中能看到我的名字就好了……我快三十岁了,只希望能在电视剧或电影中看到自己的名字。”
穆欣依默默地看着安冬的脸,上面刻画的是轮番出现的早已低头认输的妥协和仍然倔强坚持的坚强,她觉得,那里有着跟曾经的自己一样执著的热情。那一刻她动了心,她想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我要说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它关于魅行者俱乐部的历史,或者说是关于我女朋友的历史。”
“嗯?”穆欣依不禁敏感地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同样,我不知道该把重点放在魅行者随时代变迁的发展上,还是应该把它写成一个年轻女孩也就是我女朋友的奋斗传奇。”
“我很乐意听听你的故事。”穆欣依眼色迷离地点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那是在十年前,这儿并不叫魅行者俱乐部,也不是酒吧,那时候这里是一个叫黄亭子的茶馆。当然,那时候的顾客也不是现在这些人。这里的老板还不是诗儿,而是一对父女。
那时候艺大还不叫戏剧艺术大学,它的全名叫海默戏剧艺术学院,那对父女中的女儿叫丁梓伊,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人们都亲切地管她父亲叫丁老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