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夜宴
“我要先去一下洗手间。”喝了不少梨酒的郑舞一边起身一边对周铮娇嗔:“听着!一定等我回来以后再上下一道菜。”
“当然,我的大小姐。”周铮一边笑着答应,一边给她指了指一楼附带卫生间的客房方向。
郑舞站在洗手间的水池前,一边洗手一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青春娇媚的脸庞,满意地笑了笑,她对自己的脸蛋从来都很有自信。而且不光脸蛋出色,自己的身材也毫不逊色,尤其是一双美腿,线条优美,肌肉匀称,总能牢牢吸引男生的目光……
正对着镜子孤芳自赏时,郑舞忽然感到左小腿上有什么东西麻兮兮地爬上来,低头一看,差点儿叫出来——一只蠕动着的蚂蝗正一弓一弓地爬上来,扭动着的头部似乎正在选择在哪块血管最丰富的皮肤上下口。
郑舞狠命地猛拍小腿,把那只蚂蝗震下来,然后一脚踩死!
卫生间里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东西?!她按着心脏狂跳的胸口环视着这十几平方米的房间,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那幅浴帘似乎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动着,可窗户是紧闭着的,一丝缝都没有。
浴帘不仅令人不安地微动着,而且还不寻常地在没人洗澡的情况下整幅拉开。
郑舞感觉有点不对劲,不过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她慢慢走近浴帘,伸出手,猛地将它拉开——满满一浴缸成千上万只蠕蠕扭动着的蚂蝗毫无遮挡地出现在她面前,而浴帘上的蚂蝗也是密密麻麻,诡异得触目惊心……
郑舞尽力保持平静回到餐桌旁坐下,杨宇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去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我们都在等你吗?”
郑舞看到装在一个大沙锅里的第三道菜已经放在餐桌中央了。周铮拿掉锅盖,里面是一整只半浸在浓汤里的小猪。他拿起一把刀在它身上开动,一片片地切下来,肉皮又软又弹,脂肪嫩滑半溶,瘦肉丝丝软烂。
周铮好似片烤鸭一样让每一块都有皮有肉有脂肪,然后分到客人们的盘子里。
杨宇用筷子轻轻夹起,肉在筷尖上颤巍巍的,一看就知道煲的功夫到家。他满意地吞下一块几乎滑不留口的肉后问道:“这小猪一定煲了很久吧?”
“这算什么,准备这道菜的时间更长呢。”周铮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郑舞:“大小姐,怎么不尝尝?”
“我,我这段时间对肉类过敏。”郑舞把面前的盘子推开了一些,装出不能碰肉的样子回答。
薛翔冷不丁地说道:“我看你刚才吃那道蛇羹时,胃口好得很呢!”
“这个,其实……”郑舞很讨厌地看了一眼多嘴的薛翔:“其实我是对猪血过敏。”
杨宇冷不丁地说道:“我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对猪血过敏。”
郑舞被两个赴宴同伴看得很不舒服,忽然感到心跳速度快得难以形容。
“你完全可以放心享用这道菜。因为我保证这只小猪的体内,一滴血也没有。我研究了很久才发现,血这种东西,要么极度充分,要么一点没有,肉类烹饪起来才会好吃。”周铮笑看郑舞,两眼闪烁着光芒:“这两种极致状态,很有点像咱俩的情形呢,是不是啊大小姐?”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郑舞被周铮看得头皮发麻,脸上浮出极不自在的笑容,先前刚到达小楼那会儿对他的颐指气使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下来。
“可是!”薛翔忍不住问道:“就算把肉泡在水里再长时间也不会完全把血放干净啊。”
周铮点点头:“对啊,普通的方法当然不可能。所以我用了一些小东西帮忙。不光把小猪体内的鲜血吸得干干净净,而且也让它几乎毫无痛苦地死掉。”
“什么小东西?”薛翔禁不住两眼放光地问道。
“还是那句话: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秘密。”周铮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说。
薛翔看到周铮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笑意,那目光仿佛一直看到他心里,不由得想到不久前刚刚听过类似的话,下意识地按了按那节还在自己口袋里的白森森的指骨,面色顿时一僵,想说点什么却没有了出声的力气。
杨宇饶有兴趣地乐了起来:“难道你还给这小猪施行了安乐死?哥们儿,我倒想问问,如果要给人用这种安乐死的方法,需要多少那种小东西呢?”
周铮抬起头想了想,然后笑吟吟地环顾三人说:“我想,那大概需要满满一浴缸吧。”
郑舞浑身立刻冷冰冰麻兮兮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看着若有所思的薛翔和兴致颇浓的杨宇,嗓子一阵发紧。
接近晚宴尾声的主食是一道素面。
周铮说是用清水拌和面粉,切成细细的面条,再用清水煮熟,加上一点清酱。
杨宇有些失望地看了看面前那一小碗白面条,这做法听起来实在是“清”得有些乏味,有点提不起兴趣,他看了看另外两人,好像比他更没胃口的样子。
周铮却保持自信的微笑:“先尝尝看啊。”
拿起筷子一尝,杨宇才惊觉味道好得不得了!三两口就干掉了碗里的素面,还意犹未尽地嫌周铮盛得太少了:“哥们儿,这种美味多多益善啊,才这么一小碗!”
郑舞和薛翔尽管已经食不甘味,但不想被周铮发觉自己的不安,也勉强挑了几根进嘴里,再没心思也不得不承认,味道确实非常鲜美。
“别看就这么一小碗,可费工夫了。”周铮对杨宇笑道。
“这绝对不是一般面粉做的。”杨宇说:“这肯定也是你不愿意说的厨师秘密吧?”
不料周铮却摇了摇头,对他笑道:“事不过三,我总是什么都不说的话,也太吊大家的胃口了。再说这道素面的准备过程,你一定感兴趣。”
杨宇也笑了:“那就别卖关子,快说吧。”
“用肥嫩的小鸡,活着把肉片切下来,调和上精细面粉搅拌均匀后晒干,再用石磨磨成粉,用细箩筛过。这样做出的清汤素面,不必任何调味,已经鲜美可口。”
欣赏虐食艺术的杨宇说道:“这真是复杂的‘素’,阴深的‘清’啊。我不得不说你在烹饪方面太有心机了。”
“是吗?”周铮笑道:“能得到你这样的美言,真是太不容易了。”
“是吗?不过美言多了就不稀罕了,会渐渐麻痹你的进取心哦。我发现我对你说的美言越少,你越能给我拿出一些惊喜来。”杨宇也笑了起来,他灵活的手指职业病一般不由自主地玩转着像笔一样的筷子,他明白周铮什么意思,因为长久以来,他对他极少“美言”,劈头盖脸的都是让他痛苦郁闷的“霉言”。
“哦——”周铮的脸上浮出仿佛恍然大悟的微笑,不过这笑,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哥们儿,像你这样的烹饪奇才,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只要这个世界上有的,你都做过菜了吧?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你没吃过的。”杨宇用餐巾擦了擦嘴。
“还有一样。”周铮看着三位客人,笑眯眯地一字一句道:“人肉。只有这个没吃过。”
杨宇脸上的笑容冻住了,而本来就没怎么吭声的另外两人,现在更是死一般地保持沉默。
越来越重的无形压抑下,只有周铮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目光在客人脸上游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在紧张气氛快到达顶点时,他率先起身:“饭后走一走有益消化,我领你们出去散散步,各处看一看,怎么样?”
“好,太好了。”三人几乎同时起身,迫不及待的劲头显出他们刚才都如坐针毡。
“这是你们刚才已经看过的菜园和梨树,左前方那里是牲畜棚和鱼塘。”周铮一边指了指西北方向,一边朝东北方向走去:“那儿是我的花房和养蜂室,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默不做声地跟着周铮,寂静的夜里,脚步声显得清晰又沉闷。不知为什么,他们既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又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有股生不完的寒意……
蜂房是普通的木屋,花房是普通的玻璃温室。薛翔和杨宇正觉得紧张情绪有所缓解时,忽然听到郑舞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