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夜宴

现在,在一楼的客房里,薛翔静静地坐在床边一边等着时间流逝后大家渐渐熟睡,一边看着自己的那张手绘地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虽然没有一点讯号,但是发光的屏幕还能起到手电的作用。

夜深人静,非常静。

薛翔悄悄把自己的房门拉开一条缝,发现一楼只有周铮房间里还亮着灯,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他和老仆正对着一盘棋凝神。

毫无声息地关上门后,薛翔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后窗,利落地翻身出去。山里冷冽的空气让他微微打着寒战,但悬了一晚上的心此刻算是稍稍放下,哪怕夜色黑暗,道路崎岖,要花上几倍的时间下山,但活命是最根本的!

透过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薛翔费力地辨认着山路,一步一步远离了那幢小楼,气喘吁吁之际倒也越来越放松,就连空气里都似乎有了甜美的花朵芬芳。

可是夜半时分,不是花瓣绽放的时候。

薛翔闻着难以置信的花香,心跳莫明其妙地加速,在急促的呼吸中,他终于察觉到花香来自他的嘴里——甜香之极的蜂蜜蛋糕在舌齿间残留的余味。

夜深人静,非常静,静到一点点声音都会很明显,薛翔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近……

当他终于知道奇怪的声音是什么之后,极度的惊恐伴随着绝望。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在吃蜂蜜蛋糕时周铮要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

现在已经晚了。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饿蜂的声音已经将他包围,他的脸感受到数不清的疯狂撞击,似乎要将他的头撞碎,吸取他的每一滴汁液。这时绝不能张嘴!他开始没命地跑,在黑暗中绝望地挥舞着双手试图驱赶蜂群。

薛翔突然觉得自己撞到了什么,也许是山壁,也许是树,摔倒的时候后脑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神智有些不清,身体也略微放松了下来,下意识地喘了口气……

他有一瞬间的麻木,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好像被人灌进了熔化的金水。他的嘴才张开呼吸了没几下,里面已经是满满的蜜蜂,趴在舌头上口腔四壁上咽喉上叮咬着穿刺着,更多的蜂还在拼命地涌来,好像已经有很多顺着他的食道在向下爬,为了一点甜香不惜死亡。

薛翔从心底最深处感到了恐惧和绝望。他开始疯狂地扭动,想把手伸进嘴里挖出蜂群。但他能感到蜂群好像一道岩浆流进了身体,当他终于滚落山崖时,最后的恐怖压迫他长长地喊出一声凄厉的“啊——”

周铮房间里——

“你听到一声喊叫了吗?似有若无的。”周铮拿着一颗棋子,侧耳凝听了一下。

“不会是以前山里那些失足落崖的猴子吧,因为最后一批找不到食物而饿死的猴子尸体已经被我当做苋菜的肥料埋到菜园子里。”老仆笑了笑:“再说了,那喊声不像是猴子的‘吱吱’声啊。也许我俩都幻听了吧。”

“那咱们继续下吧,”周铮也笑了,在棋盘上慢慢放下棋子:“还没完呢。”

杨宇觉得周铮一定想活烹了自己!

他是目前极具人气的美食专栏新秀,对待菜品,他的态度只有两种:只要是前所未有的,就像看到神一样赞扬。只要是曾经吃过的,就像见到鬼一样厌恶。年纪轻轻的他淋漓尽致地写着那些嘲讽辛辣的评论,让人们看得津津有味,却是对厨师们无情猛泼的当头狗血。自从周铮作为厨坛一颗罕见新星出道以来,笔杆子不错的他就盯上他了,从不放过一个评论他的机会。

不疼不痒的赞扬大家都懒得看,人们喜欢的就是尖酸刻薄的嘲讽,特别是吸引眼球的人气厨师。所以谁的定位越高,他就骂得越臭。至于被他尖刻笔锋骂过的厨师看着自己的心血被践踏,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名誉被泼粪,如同火上煎熬一般痛苦万分,又关他杨宇什么事呢?况且有那么两年,周铮竟然总是推出一些自以为是横空出世但他已经在别处吃过的类似东西(哪怕是山寨水准)的菜品。这不是送上门来让他骂吗?!

让人感到讽刺的是,媒体总把他俩放在一起报道,偏偏喜欢让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凑到一起,一边欣赏他们面和心不和的模样,一边却打造双生花的形象。

他对着镜头最常说的话就是——“不是我哥们儿,我都懒得去写他。”

周铮对着镜头,惯有的姿态却是脸上保持无声微笑,挺直脊背承受他这“哥们儿”大力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

不能不提的是,他似乎还得到了郑舞的青睐,周铮心目中那位大小姐的青睐。

刚才为什么偏偏让他去储藏室喊老仆?老仆故意(他越想越确定是故意)让他看清那口巨锅足能盛下一个人,而且烹制蛇的秘制香料都齐齐堆在巨锅旁!

杨宇越想越恐慌,就算夜色再黑,山路再难走,他也一秒钟都待不下了!豁然起身,左手伸到外套左兜里去拿手机,右手去拿那份放在右兜里的手绘地图。

但是周铮房间就在一楼,一扇窗户正对着下午来时的山路,他现在一定像猎人一样站在窗前耐心等着,脸上挂着整个晚上一直都有的该死的微笑。

原路返回搞不好是自投罗网的一条死路!

杨宇知道已经来不及后悔自己受邀赴宴,却很后悔自己为什么偏偏选了三楼的客房!从后窗跳下去,不光动静不小,而且肯定要腿脚受伤,行动更加不便。

但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他从床上扯下床单,可是长度不够。浴室!他连忙走进去,看到了长长的浴帘。把床单和浴帘系在一起应该足够了。透过浴室的窗户,他看了看楼后的地形,一条路通往花房和养蜂室,另一条路通往牲畜棚那里。

杨宇正比较着选择哪条路,脑袋里忽然闪过周铮的话——“可千万不能有一丝花香泄漏啊,否则旁边蜂房里的小昆虫可要立刻蜂拥而至,那些被我那老仆熬得快要饿到发疯的蜜蜂,我觉得它们已经被压抑得有点变态了…….”

还好没有忙中出错!杨宇闻到自己呼吸里残留的花蜜芬芳,已经湿透的后背又惊出一身冷汗!

他一把抓起水池边的牙膏牙刷,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狠命刷牙刷舌头,刷到牙龈舌头都要破烂出血时,才一点也闻不到呼吸里的花香。

顺着挂在窗口的床单浴帘,杨宇紧张无比地一点一点往下蹭,当双脚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一颗堵着嗓子的心好像才慢慢回到了胸腔。

他朝牲畜棚方向跑过去(尽管呼吸里全是牙膏的薄荷味儿,但是万一蜜蜂的嗅觉比人类灵敏……他不想冒一丝险),虽然不知道后面的山路怎样才能下山,不过当下先要逃离了这小楼!在山里躲一夜,等到天亮以后,再找出下山的路。虽然一定难走,说不定要花上几天几夜,下山之后也一定筋疲力尽,但是他自信方位感很好,而且晚饭时自己吃得很多,体力还是充足的。

哪怕自己在山里迷路,最后饿死,也要好过被活烹了!

杨宇一边向牲畜棚奔跑着,一边想个不停。

只是他想不到自己不会饿死,也不会在山里迷路。

因为奔跑中他的右脚忽然踩空,随着脱口而出一声“啊——”后,身体在惯性作用下掉进了一个好像枯井的地方……

杨宇立刻感到崴脚的疼痛,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后,抬头看了看,绝望地发现井口离他那么远,距离起码在两米以上,而更加遥远的夜幕上,几颗星星互明互暗地闪着寒光,仿佛居高临下地看着……

他想扶着井壁慢慢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虽然好似身处一口枯井,但是井壁却非常光滑,而且还有弧度,手臂很难使劲,好容易费力地撑着站起身子,他发现自己离井口并没有近多少,而且光溜的井壁没有任何借力处。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一口枯井?根本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杨宇忽然感到脚下有什么东西慢慢游移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后躲,躲到身体紧贴着光滑的井壁,躲无可躲的时候,掏出手机,接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一条巨大的蛇正慢慢朝他逼来,锥形的蛇头已经碰到了他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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