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夜宴

文/豆沙饭团

引子在市区外沿有一个长途汽车站,人们常常在这里搭车去西北面近百公里的山区远足度周末。徒步的人多了,失踪的报道也不时会在报纸第八版的八卦消息间出现。大约一年前,进入山口二十几里就能隐约闻到食物的香气,有糖粉与酒精配合下的新鲜水果在文火慢煮中筋骨疲软之后的甜香;有混合了奶油的面团在炉火烘烤下逐渐膨胀直至酥皮后迸发的暖香;有各种肉类在平底锅里“吱吱”煎透了的浓香;更多的是令人一闻之下心生好奇又倍感痴迷的无法形容的香味。它永远似有似无地萦绕在这片郁郁葱葱的山里,有时嗅得久了甚至说不上是不是真的有这味道,或者只是人们习惯性的幻觉。

这味道似乎成了一个谜,成了这山的一部分。

某个黄昏的下午,山路上走来三个年轻人。一位穿戴时尚的女孩,两个男孩,个头一高一矮。离开镇子前,羊汤的铺子伙计好心招呼过他们不要这么晚进山,危险不说,还更容易被大山迷惑走丢了路。但他们自傲得甚至没有答理他,径自匆匆踏上山路。看上去他们是有备而来,进山也不是旅行。

“他怎么会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高个儿男孩杨宇拿着一份手绘地图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摸索着道路抱怨着。

“是啊,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华丽女孩郑舞费力地踩着脚底下的山石。

三个人中,只有矮个儿男孩薛翔一声不吭,只顾走路。他并不着忙,地图他也有一份,实际上三个人都收到了同样的手绘地图,同时还有一份请柬:请见信两日后前来赴宴。

他们认识发请柬的人,所以都放下了手上的事情前来赴约。

夜幕降临,筋疲力尽的三个人终于在林木最浓密的地方看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小楼,在漆黑寂静的山里显出异样的热情。等他们再走近些,便看到小楼的主人周铮就在门楼处等着迎接他们。

看着他们疲惫的样子,周铮眯起眼微笑着说:“请进,请进。”

进入小楼,郑舞丝毫没有做客的拘束,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她脱下外套随手抛给周铮,径直走到餐桌旁舒舒服服地坐下,一边欣赏着自己新做的镶钻水晶指甲,一边摆出等待伺候的样子。

薛翔很老实地跟在周铮后面,一副很习惯的样子。不过从门口走到餐桌的短短时间里,他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副心事满腹的样子。

周铮清了清嗓子:“大老远的请大家来,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我请大家吃饭。”说完,他示意大家都坐下,他也习惯性地坐到那个离厨房最近的椅子上。

杨宇看着餐桌上摆放好的精美餐碟,有些大喇喇地对周铮半开玩笑道:“你这顿晚宴不能让我失望啊,要是我觉得对不起走了那么长的山路,你可要小心喽。”

周铮看着各自就座的客人,微笑道:“晚宴马上开始,我相信在座的每个人都会满意的。”

菜上来了。

第一道开胃菜是苋菜沙拉。又白又粗的苋菜根切成薄片,简单调味后摆在了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里。他们的牙齿在感到咬感爽脆后,味蕾紧接着体会到苋菜的清香和一种仿佛不属于植物的奇妙味道。

郑舞点点头:“呀,真好吃!我还没吃过这么鲜的苋菜,是用鸡汤煮过吗?”

周铮微笑摇摇头:“我的大小姐,煮过后口感哪有这么脆。这苋菜是我半个小时前刚从楼后的菜园里拔出来的。而且鸡汤哪有这么鲜美。”

杨宇夹起一片苋菜看了看:“是不是种子与众不同啊——研发改良后的新品种?”

“就是普通的种子。不过我施的肥料有些特别而已。”

“是什么?”薛翔立刻问道。

周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守株待兔的微笑说道:“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享受当前的美味。”

薛翔看了一眼周铮身后的窗户——外面就是菜园。他一声不吭地吃完盘里最后一片苋菜。

“那就快上主菜吧。”杨宇推开面前的空盘子:“几片苋菜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呢,我们走了那么多路,肚子早就饿瘪了。”

“主菜马上就来。不过无酒不成席嘛,我先去拿酒。”周铮起身下楼到地下酒窖拿上来一个圆肚细颈的玻璃瓶,晶莹剔透的酒,浸着一个青色的梨。

郑舞好奇地看着瓶子里的梨:“哇!这么窄的瓶颈,梨子怎么能完整地进去呢?”

“当梨花快谢,长出还未成形的幼果时,就用酒瓶把它罩住,继续培养,这样梨子就会在酒瓶肚里慢慢长大,成熟之后剪断枝梗,注入白酒,就可以酿成梨酒了。”周铮指了指身后的窗外:“你们来的时候可能没注意,菜地旁边就种着一棵梨树,果实累累,都罩着玻璃瓶,还真是好看呢。晚上看比白天更妙,楼里的灯光照得每一个玻璃瓶都闪闪发光,好像灯笼一样,很美丽。”

“我现在就想去看看。”郑舞两眼亮晶晶饶有兴趣地站起身。她就喜欢美丽的东西,而这个世界上,她觉得最美丽的就是钞票,因为它能带来其他所有美丽的东西。

“我也想看!”薛翔也立刻起身,带着兴奋劲儿,对有些不以为然的杨宇说:“一起去看看吧,咱们都饿了半天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周铮带着三人来到楼后的种植园,经过苋菜地时,薛翔放慢了脚步,他留意到拔出苋菜的坑里残留着几个小小的白色东西。趁着没人注意,薛翔迅速蹲下身捡起一个放进衣兜里,他摸了摸,这东西又硬又细。

大家走到了梨树下,看着别人都在抬头欣赏着“梨灯笼”,薛翔把摸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东西拿出来,就着玻璃瓶的反光迅速看了一下——

他觉得头皮发麻,那白色东西似乎是一截白森森的指骨!

薛翔忽然就想到下午进山前村民说的游人失踪的事,他嘴里还留着苋菜的鲜味,但脊背上却蹿起一道道寒意……

“好了,回去吧。我看大家已经饿得够呛了。”周铮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薛翔,对另外两人说:“瞧他,饿得脸都发白了。”

回到餐桌旁。

周铮端着一口锅从厨房走出来,三人好奇地看到锅盖那里不同寻常地凸出几个圆圆尖尖的东西。当周铮把锅放到餐桌上时,他们才看清那是几个张牙亮齿的蛇脑袋。

周铮在三人的注视下,将一个蛇脑袋往上一拔,一条皮肉掉得丝毫不剩的长骨跟着蛇脑袋离开了锅,锅盖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洞,扑鼻的浓香喷薄而出。在他一个接一个地去头去骨后,弥漫开来的香气已经让客人们垂涎欲滴,尤其是杨宇,喉头上下直动,简直要从嗓子眼里伸出利爪来攫取美味。

周铮掀开锅盖,汹涌的香味彻底淹没了每个人。他笑眯眯地将锅里的蛇肉分到各人面前的盘子里,喷香的肉软烂得入口即化,每一丝纤维都被秘制香料所沁透。

“太棒了!这肉怎么能被你烹饪得这么香?!”杨宇啧啧赞道,看着那上面被钻了好几个圆洞的锅盖,忍不住问道。

周铮笑道:“把活蛇放进加好调料与高汤的锅里,然后盖严锅盖,锅底生火。随着锅里的温度越来越热,临死状态下的蛇会一边激烈大动一边急切寻找出口,当它们钻出直径只有它们脑袋大小的圆洞时自然就被牢牢卡住了。蛇的身体在高温的锅里急剧扭动,充分搅动了几十种调料入味,并且在密封状态下,香味百分之百地保留在锅里。在死亡倒计时中,露在锅外面的蛇头会渐渐张开嘴巴,这时,独一无二的蛇羹就差不多完成了。”

郑舞很欣赏地看了看那些只剩下头和长骨的蛇,喝着佐餐的梨酒,冲周铮露出美丽的微笑,赞道:“太棒了!这道蛇餐一定能卖大价钱!”

薛翔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做法,是不是有些残忍啊?”

郑舞一口喝光水晶杯里的梨酒,不屑回应薛翔的话。

杨宇马上过来插嘴:“这种虐食也是一门艺术,懂不懂啊你!”

薛翔看了看他俩齐向周铮拍手称赞的样子,背上的寒意全变成黏哒哒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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