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衫婆婆

那还是我和苏名园上小学的时候,我们还不像现在这么好,七八岁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只是大人们害怕所以很久我们都没坐过公车,后来上网查这件事情,都说是灵异事件,是鬼神作怪。

“秀丽家园到了,下车请刷卡。”乘务员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志。

刷卡下车,天已经黑了,北京的冬天是那种很干涩的冷,我把脖子缩在大衣里,慢慢往家走,路过那家超市的时候习惯性地向里看,并没看到花衫婆婆。

到家的时候给苏名园发了短信:“我到家了。”

苏名园发来短信道:“我在吃日式料理。”

“小心被撂倒里头。”

苏名园不在网上,上网的乐趣少了很多,打开新闻页面的时候一个小标题吸引了我的注意:“多位寡居老人孤独老死家中,政府呼吁多关注老年人的生活起居。”

点开链接的图片,是很多去世寡居老人的家,虽然已经没有老人的尸首,但现场看起来仍有一种 人的感觉,七张照片,点到第三张的时候我便害怕了。

暖瓶,竟然每个现场都出现了那个蓝色的暖瓶,有倒在地上的,有放在院子角落已经破旧不堪的,只是不管它们变成什么样子,仍旧是那种蓝色的塑料暖瓶,花衫婆婆手里拿的那种。

给苏名园打去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吃饭,我把看到的图片告诉她,她道:“你发给我,我回家看。”

母亲回来给我做饭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换完衣服母亲问我:“吃什么?”

“我不想吃,您做您自己吃吧。”我看着电脑头都没回地和我妈说。

母亲一笑道:“怎么了?”

我没理会,可能知道我心情不好,她没再问别的,母亲要离开的时候我却突然回过头:“妈,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母亲一笑:“怎么了,是不是自己住家住得害怕了?”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告诉她她也会像苏名园一样说我有病的,苏名园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已经看了一会儿电影,苏名园说:“这样的暖瓶就连我们家以前也有,也不算新鲜呀。张墨你是不是神经衰弱了?”

我脾气并不好,见苏名园如此说,想都没想就断了网,你才神经病。

苏名园给我打了手机,发了短信,不得已甚至打到了家里,我妈说我已经睡了,她才死心。只是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也许真的像苏名园说的这一切都是我神经病的异想。

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七点多的时候母亲和我说公司年关账目出了问题,她要回去核账,年假要等以后再休,要我不要生气,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点头,起床发现家里空荡荡的,打开冰箱也一样空荡荡的。

不得已只能穿好衣服下楼去采购。

也许是命运注定,这样的时候,正是我每次见到花衫婆婆的时候,依旧是一卷纸,一包面,一个暖瓶,这次我看得很清楚,她就是从货架上拿的暖瓶,我再去拿的时候依旧是那天看的铁皮暖壶,根本没有塑料的。

“苏名园,来我家附近的好便宜超市。快,我又看到她了。”我听得出电话那头的苏名园睡得迷迷糊糊的。

我什么都没买,一直就跟着花衫婆婆一起,苏名园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跟着她已经走了三站地,她走的不快,但速度很均衡,依旧穿着那件大衣,那条裤子,那双布鞋,几乎我每次见到她她穿的都是同样的衣服。

告诉苏名园沿着超市东边追我便挂了电话,苏名园打车追上来的时候,我已经跟着花衫婆婆走进了一个小区。

苏名园的手拍我肩膀上时吓了我一跳,回头见是苏名园我道:“那就是花衫婆婆。”

顺着我指的地方苏名园看了过去,花衫婆婆的背影还像以前一样孤寂,苏名园一笑:“还真是花衫,张墨,这老太太是鬼吗?”

我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和她说过话。”

苏名园笑道:“那还能是鬼?今天老姐给你普及科教知识,世界上是没鬼的。”说着便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花衫婆婆和苏名园说了什么,但是她的新手机掉在地上的时候她都没捡,一直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到花衫婆婆走远,我才走了过去。

苏名园的眼中一片呆滞,手微微地颤抖着,我叫了她几声她都没理我,直到我抓住她的手,她才哭了起来,让我没想到的是,痛哭的苏名园,哽咽着说的竟然是:“鬼,真的是鬼。”

5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世上本没有鬼,只是搞鬼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

麦当劳里,我和苏名园坐在角落,喝了两杯热饮,她的手依旧在抖,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就是不停地喝。直到我说:“到底怎么了,她跟你说了什么,你吓成这样?”

“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她就那么看着我,就像小时候一样。”苏名园吼了起来,一边吼一边流眼泪,麦当劳里的人因为苏名园的情绪失控都看向了我们,我拉了拉苏名园的手,她才略微平静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苏名园我道:“你认识她?”

苏名园没说话,喝着不加奶也不加糖的咖啡,我也没有再问,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任何人经历了都会无法承受的,就像我看到已经死去的张奶奶一样,那种感觉,仿佛全世界都是假的,只有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是真的。

过了很久,苏名园吃了很多东西才开口:“张墨,刚刚我差点儿被吓死,你知道吗,看鬼片都没那么害怕过。她就那么看着我,就像小时候看我一样。”最后这句话,已经是苏名园说的第二遍了。

“你认识花衫婆婆?”

时间长了苏名园安静了不少,她抬头看着我道:“你知道那老太太是谁吗?”

我摇了摇头:“要知道我还能吓成那样?”

苏名园道:“你还记得我出国那年,和你说过我们小区一个老太太死了吗?”

我点了点头,这个世上每天会死很多老人,我记得那老太太,也是因为苏名园和我说,那老太太很和蔼,和小区里的人非亲非故,却爱帮助人,苏名园说:“你知道吗,她看到我总笑,笑得特真诚,我一直都管她叫林奶奶,没想到她会死。”

这让我很直接地想到“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这句话。

苏名园又道:“那个花衫婆婆就是她。”

“苏名园,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我看着苏名园认真地道。

就像苏名园说我神经病我不高兴一样,听我如此说,苏名园道:“我没开玩笑,是真的,我记得她,这里有一枚痦子。”说着她指着自己额头中间的地方,我见过几次花衫婆婆自然知道她脸上有一个痦子,只是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一个死了两年的老人怎么会出现在街上。

苏名园有道:“我记得她死以后我们就搬家了,后来我就出国留学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她死了,遗体搬出小区那天我正在阳台吹长笛,我看着从六号楼出来的担架上放着一具尸体,后来我妈和我说是林奶奶死了,我还差点哭了。怎么可能是她,她已经死了呀。”

和苏名园分开的时候只有四点,她怕天黑,所以想要早早回家,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车窗外,苏名园发来短信的时候我还没到家,苏名园说:“我确定,林奶奶两年前就死了。”

“苏名园没事的,就像你说的没准还是孪生姊妹呢。”那条短信苏名园没给我回。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看着空荡荡的家,我也害怕了起来,我知道这时候叫苏名园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母亲又在加班,离我这里近的只有外婆。

外婆来的时候已经七点了,我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打开门的时候外婆仍旧穿着那件艳红的羽绒服,微弱的灯光下外婆气息有些急促,想必是一路跑上来的。

见家里的灯都开着,外婆道:“这么大了一个人在家还害怕,墨墨去洗手,外婆给你带了黄豆焖猪蹄。”

餐桌上,我啃着猪蹄看着外婆,我小时候是和外婆一起住的,小时候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和外婆比身高,那时候总把超过外婆的个头当成梦想,只是现在我才发现,我已经比外婆高了这么多,而外婆也比我年少时老了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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