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的杀意
我笑了笑:“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那些变态杀人狂,多半都是精神抑郁又不肯和人交流的人是不是?”
我颇觉尴尬,但又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好唯唯诺诺地听着杨姐唠叨下去。比如她老家那里有一个人,心理变态,杀了邻居的三姐妹,还给分了尸。又比如她老公的老家那里,有一个人,心理变态,杀了自己的老婆,还将尸体用水泥封砌在了厨房里。又比如她弟媳的老家那里,有一个人,心理变态,白天是一个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医生,晚上就成了杀人魔王……
墙上挂钟的指针终于缓缓指向了九点。这个时候,几乎杨姐所有亲戚的老家都发生过重大的凶杀案了,很多晚自习归来的女生们也开始在传达室内进进出出,拎走她们各自靠在墙边的热水瓶。那是她们晚饭时打的开水,又懒得拎上楼去,所以放在了传达室里。
于是这个时候,杨姐终于转换了唠叨对象。“看清楚再拿走,小偷被我抓到了不许装近视。我老家有一个人,前几天被抓到监狱里枪毙了,因为他偷东西。他从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喜欢拿人家的东西,你看,现在被枪毙了,小偷不会有好下场的……”
于是照例引来女孩子们的嬉笑。“你老家的这个人,已经被枪毙好多次了……”
杨姐便也嘻嘻地笑:“我这是在教育你们嘛。”
而我不由得有些心生惧意。谁能猜想得到,这样世俗欢乐平静的生活之下,其实是暗藏着杀机?
女孩子们笑过之后,话题开始重新围绕着下周学校里的春季运动会。唯独有两个是例外。她们从进门到提着热水瓶离开,口中说着的一直都是我不懂的术语,那想必是她们的专业吧。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一直分不清楚她们两个谁是谁。我只是从别的女生的口中知道,她们叫戴舒与董佳。但我根本不知道哪个是戴舒哪个是董佳。一是因为她们的外表实在是太相像了,均是朴素、少言寡语、手上时时刻刻拿着教科书;二是因为她们老是同时出现。
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终于弄清楚她们两个终究是不同的。
那件事也发生在寒假之前,具体地说是在考试的那几天。我收缴了戴舒与董佳的台灯。虽然学校早已规定,禁止学生在熄灯后,私自使用照明器材,但面临考试的时节,总有许多人宁愿犯规,尤其是戴舒与董佳这样难得的勤奋的学生。
戴舒默默地交出了台灯。
而董佳则质问我:“江老师,你考虑过吗,这样做是否侵犯了我的权利呢?”
我平静地看着她说:“对不起,我必须也要照顾到别人的权利。在熄灯后使用台灯,根本就是对同寝室其他人的干扰。”
董佳不说话了,但事情并非这样就结束了,董佳很快写了一封投诉信递交到了校长那里。措辞激烈,有理有据,但是校长当然没有站在她那一方。这是成人世界的规则。为了表示对我工作的支持,校长还将那封信让我过目。我本来无意观看,但那封信开头的质问就将我刺痛了。
校长:您还记得多年前学校里的那件血案吗?因为宿管老师和学生的争执,最后学生刺死了宿管老师的事情?
……
我承认从此后,一看到董佳,我心里就会极其不舒服。
但,袭击我的人应该不会是她吧?我了解她那样的女孩子,怀着深刻远大的理想,不会因为一次的怨气便冒险自毁前程。
但如果她觉得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呢?
入 局
接下来的一周,我的确已经神经质。每一次吃饭喝水时,我会小心翼翼,担心凶手会故技重施,我不可能每次都幸运。每一次打开传达室的那张属于我的办公桌的抽屉时,我也会小心翼翼,担心突然像武侠小说里那样飞窜出一个杀人利器。甚至每一次需要用到插座这一类的电源时,我也是小心翼翼,担心被人做了手脚。触电而死,大约最像意外身亡,凶手最能轻松摆脱麻烦的吧?
不知道是我的这些诸多小心翼翼起了作用,还是凶手在我数次的幸运脱险后,已经失去了继续谋杀的意志。这一周我很平安,连流鼻涕都未曾有过。周末来临,学校迎来了运动会。
本来我对这类热闹一向是没有丝毫兴趣的。但无奈今年校长为了体现他所提出的团结活泼民主严肃等等主张,特地要求所有的教职人员都要参加。我在宿管老师这一组,算是绝对的年轻人,因此毫无悬念地被大家推举参加了跳远。
这一天,我始终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看着我,甚至连我双脚离地,跳到沙堆里时,那种冷飕飕的感觉仍未消退。
第一轮过后,我就被OUT了。对于提前出局的这个情形,我还是坦然接受的。于是我对众位来给我加油的宿管老师抱歉地笑了笑,便走向了不远处的更衣室。
更衣室像厕所一样分成许多个狭小的格子,我的储物衣柜是最里面的一间。
上午十点,整个更衣室都还很安静。绝大多数人还都奋战在比赛场上。我走在更衣室寂静的走廊里,始终觉得背后还有一个人的脚步。
有一瞬间,我甚至想马上跑出更衣室,重新回到阳光下的赛场上,融入到那激烈呐喊的气氛中去。
但我终究不想表现得真像一个神经质。我告诉自己没关系,选择最里面的一间更衣室,不就是因为自己已经检查了很多遍,那个房间绝对安全。
首先那间屋子的窗户很小,并且位置接近天花板。我可以放弃对飞镖突然袭来的恐惧。其次,那间屋子的侧面即是操场,处在公众的视线之内,安全系数自然会大大提高。
更衣室只有里面有门拴,外面则是一对把手。我走进去之后,立刻将门拴锁死。然后我脱下身上的运动服,匆匆换上了春装。最后我用手去拉更衣室的门。
情况出现了,我竟然拉不开。无论我怎样用力,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
冷汗,从腋下流出。我终究是大意了。有人从外面用工具锁上了更衣室。他,不,更可能是“她”。她想干什么?
我开始大喊大叫。如我方才所说,绝大多数人还都奋战在比赛场上。即便和我一样早早出局的,也势必仍在阳光下享受着看别人比赛的乐趣吧?
那个隐匿着的凶手想使用怎样的手段呢?要创造出让警察头痛的密室杀人吗?虽然异常恐惧,但我的头脑还很清晰,我清楚必须趁她下手前自救。
凶手几次三番对我下手,显然是了解我的几乎一切习惯。比如安眠药,她一定清楚我在周六中午总是会在那样的忙碌情况下吃午餐。比如从天台落下的花盆,她一定知道我习惯在周六上午去图书馆还书借书。比如这一次,她一定清楚我的手机坏了,被送去维修还没有拿回。她对我了如指掌,我竟然还不知道她是谁!
我必须自救。
我踩着储物柜爬向那扇排气窗,用身上的钥匙奋力别开了因为太久没有打开过而锈死了的窗栓。一股阳光下的空气,飘进了狭小的更衣室。我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我开始嫌弃,这扇窗户实在是太小了!
我通过只能伸出我一只胳膊的窗户,对着不远处的操场呼喊了起来,但显然这个方法毫无效果。此时的操场已经沸腾得像一锅粥,没有谁可能注意到我的声音。反而是我的声音在狭小的更衣室内形成的混响,更让我心里产生了被世界抛弃的绝望。
我变换了一种方式,将胳膊伸出了窗外,手里拿着刚刚脱下的红色运动服。我像一个即将溺毙的落水者,拼命地晃动着我的胳膊。
三分钟后,透过狭小的窗户我看到,操场上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更衣室外挥舞着的红色。他们围拢而来。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要虚脱,我不禁眼前一黑,几乎从储物柜上跌下。
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恶作剧。
我和他们一起重新回到了操场上,这个时候很多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比较新奇的赛事上:女子射箭。
我看到了一号运动员是方紫荆,六号运动员是戴舒,而十四号是白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