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的杀意
“常理推断是如此,但谁能保证,她突然决定自杀呢?毕竟电脑中她的购物记录是四天前。”
“但这终归是一个疑点是吗?”我抓住这个问题不肯放。
“是的。所以我们之中开始有一半倾向于死者是他杀。但是这个时候,又出现了一个难以解释的疑点。”杜警官再次用那种探究的目光审视着我。
“请说。”
杜警官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密室杀人。”
我决定替他说出来:“不,那不是密室。所有有钥匙的人都可以做到。包括我。不,大概……只有我。因为防盗门一共有三套钥匙,我和死者分别一套。另外一套常年保管在学校的保卫处。”
“你很坦诚,江小姐,你知道我们在怀疑你?”
我用沉默表示默认。
杜警官继续说道:“你们的校长也是这么说的。另外他保证,保卫处的钥匙从来没有外借过,所以不存在凶手从保卫处拿来钥匙作案的说法,也不存在凶手从保卫处拿来钥匙复制后作案的手法。”
我再度沉默了。这一次是无言以对。我不习惯给自己辩白。
“但是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昨天的行踪,你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立刻反驳道:“或者……我有共犯?”
“不,我们也已经调查过了你的社会关系。你的社会关系简单极了,一张白纸。而且,你并没有杀害死者的合理动机。”
我大声道:“于是你们打算从谁有杀害杨老师的动机开始查起是吗?”
“难道不是吗?”
我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内疚,我摇着头:“不,当然不是!”我再次将我几次突然遇袭的事情和盘托出。从杜警官的神情中我明白,他一定觉得我所说出的事情非常有价值。
动机,一个奇妙的字眼。一个充满着阴谋的字眼。
他要我提供一份名单。
我踌躇地列出了方紫荆等人的姓名,有一种在出卖她们的感觉。但是为了杨姐,我顾不上了。同时警察们又要求我一定要努力想出,是否有人借过我的钥匙。我点头的时候不由想,他们的方向又错了。凶手既然要杀我,就不会冒险向我借钥匙,何况我本来就是学生眼中很难说话的一个人。
调查开始了,学校里的气氛开始变得诡秘不安。我突然觉得背后的目光,多出了很多倍。无论我走在哪个公共场所,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是方紫荆杀了杨老师,有人说是董佳,更有许多人说是董佳与戴舒合谋。
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调查陷入了僵局。方紫荆的男朋友,终于在频繁的问讯后承认,是他将我锁在了更衣室。但目的只是吓吓我。他声称他和方紫荆对偷袭事件一无所知毫无瓜葛。而警方也通过多方调查取证,确定了他们在案发当日并不具备作案的机会和可能。
而对戴舒和董佳的调查也在同一天宣布了“此路不通”。
难道杨姐真的是自杀?不,我不相信。还剩下一个线索,那就是钥匙。
从案发当日,我就走访了学校附近所有的钥匙店。然而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钥匙,有哪个师傅能够记住呢?我只能猜测凶手若是从我这里得到的钥匙,那么以我的谨慎必定是她偷走的。所以我问询每一个师傅时的形容都是,大概是一个很匆忙的女生。
得到的答案均是不记得了。
其实连我自己也摇头,如果是偷走,又是什么时候偷走的呢?我神经质到那种程度,谁能偷走我的钥匙起码半个小时,而我却丝毫没有发觉?
终于在又一次的走访失败后,我对着那枚亮晶晶的钥匙产生了怀疑。
……
我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去问白蓓蓓。她的妈妈很多年前就是全市有名的“锁王”了。
找到白蓓蓓的时候,她正坐在图书馆的天台上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小说。白色的棉大衣穿在她的身上异常可爱,我忍不住伸手抚弄了一下她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白蓓蓓冲我笑了一下,又将视线重新转移到膝盖上的小说中。
我看着天上悠悠的白云,轻声道:“蓓蓓,那天你将花盆从天台上推落的那一刻,不害怕吗?”
我明显感觉到了白蓓蓓猛然地颤抖。但是很快,白蓓蓓用很无辜的表情看着我:“阿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也许算起年龄,她叫我姐姐更合适。但是因为我和她妈妈之间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她始终是叫我阿姨。我和她的妈妈是“狱友”。我们同一年入狱,可是她现在还没有出来。我是过失杀人,而她,则是有意盗窃,巨额盗窃。
我轻轻地摇头:“蓓蓓,不要这样。需要我一点点指明,将事实鲜血淋漓地剥析吗?”
白蓓蓓毫不在意地说道:“您说吧,我听听也无妨。”
我注视着她:“好,那就从钥匙说起。”我将那枚亮晶晶的钥匙举在了手里:“它并不是我原来的钥匙。这是你的大意之处。”
我看到白蓓蓓的脸上闪过一丝苍白。
“运动会那天,我曾经被锁在更衣室里。为了逃离,我曾经拿钥匙撬过排气窗,所以当时我的每一枚钥匙上都有了刮痕。而你看这枚钥匙,它是崭新的。”
“我不懂。”
“你会懂的。这个问题一直都被我忽略掉了,直到昨天才想起。所以,我可以判断出,我的钥匙被偷,一定是运动会之后的事情。而我在运动会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浴室。而我在浴室里遇见了你。”
“阿姨,我们几乎每天都见的。”
“但那一天不同。因为只有在洗澡的时候,我的钥匙才有可能离开我超过半个小时以上。以你妈妈所述说的你自幼的聪明,想必打开浴室里储物箱的锁,是轻而易举吧?”
白蓓蓓沉默了。
“你复制完钥匙之后,便将其中的一枚随机性地还给了我。却想不到,之前发生在更衣室里的事件,给钥匙留下了永久的刮痕。这是天意吗?”
白蓓蓓突然抬起了头:“阿姨,学校里都在说杨老师是替你死的。阿姨你指责我是凶手,难道认为我想杀你吗?我为什么要杀你呢?妈妈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又是那么爱妈妈。”
我冷冷地说道:“不,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我,你从一开始想要杀的就只有杨洁!”
白蓓蓓的脸上再次闪过一丝苍白。
“我一连几次躲过偷袭,并不是因为我运气好,而是因为你手下留情。你蓄意制造出了有人想杀我,却因为计算错误而杀死了杨洁的诡计。包括我母亲的突然摔倒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最后的防线被攻破了。白蓓蓓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抱歉,阿姨。将您家里的楼梯倒上冰水时,我也很惭愧。但只有那样,您才能够意外离开学校,我的计划才能够形成。可是阿姨,您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还是通过钥匙。之前我以为钥匙是我自己的,走访了几天却没有任何证据。但当我发现钥匙并不是我自己的之后,很多线索都出来了。因此我突然想到,如果杨老师的死并不是意外,我三番四次受到的攻击才是意外呢?如果凶手就是想通过攻击我将警察引入歧途呢?如果杨老师就是这枚被替换了的钥匙呢?”
白蓓蓓再次沉默了。
我继续说道:“如果警察始终只查杀害我的人有可能是谁,那么永远也查不到你。你很狡猾。但是,如果想查谁有可能杀害杨老师,那么有一件事,早晚会引起警察的注意,那就是寒假前的一天,杨老师去医务室包扎了手。而我已经去医务室问过了,那一天你们是同时去的!”
白蓓蓓捂住了耳朵:“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她颤抖着的样子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在拼命寻找一个山洞,想把自己紧紧藏起来。
我忍住伤心,逼问道:“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天发生了什么?”
“她诬陷我!”
“什么?”
“她诬陷我!”白蓓蓓呜呜地哭了出来,“那天我忘记了戴眼镜,就去拎热水瓶。我是不小心拎错的!但是她跟着我走到了寝室,说我偷东西。我们在争执中打碎了热水瓶,两个人都划伤了手。”
我感觉到心寒:“就为了这件小事?”
白蓓蓓突然停止了哭泣,静静地看着我:“阿姨,据我所知,您当初杀死了您的老师,好像也只是因为她没收了您的酒精炉。”
“住口!我是失手杀死的她!”
白蓓蓓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她冷冷道:“阿姨,您想清楚,真的完全是失手吗?如果当时您没有气血上涌,觉得干脆捅死她好了,您怎么会抓起西瓜刀呢?”
“是的,那一瞬间我的确那样想过。所以现在,我用我所有的生命来救赎。”
“救赎?”白蓓蓓再次冷笑,“您救赎谁呢?您救赎您自己还是我们呢?起码我就听到过两三次,有人说,真想捅死你这个老太婆算了。您认为您回到这所学校,用您古板的管制、不通的逻辑真的就是在救赎吗?”
我感觉颤抖的人变成了我。“蓓蓓……听我说,自首吧。等你三十岁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二十岁的时候是多么疯狂了。”
“不,永远不要,我讨厌你们这些成年人。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杨老师吗?除了那次事件之后,她总是不停地以‘近视的小偷’来取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说,我会变成我妈妈那样的贼。”
“不,你不会。”我急忙摇头,帮助她否认。
“不会吗?”白蓓蓓抬头看了看天。“我怕我真的会。人长大了,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小的时候,看小说就让我觉得很快乐。可是现在,我越来越发现,我的很多快乐都需要金钱去购买。阿姨,您不想看到那样的蓓蓓吧?”
“不想!”
“我也不想。”白蓓蓓轻声说完后,突然站了起来。白色的衣服突然飘起,像一只白色的凤凰,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从天台上翻身跳下。
一声沉重的钝响之后,我扑到了天台的边缘。我看到她的脑袋四分五裂,像破碎了的花盆。
尾 声
深夜。女生公寓的公共厕所内,一片黑暗中两个声音交谈着。
“喂,真的打算动手吗?”
“是的,一想到她比我妈还烦,我就想杀了她。”
“会像白蓓蓓一样被查出来吗?”
“不会的。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演算过无数遍,这是一个再精妙不过的计划。”
“我有点害怕,听说她上大学的时候杀过人。”
“唔,是吗?想不到。嗯……说不定还是那个时候的她可爱些。镇静点,美爱,有什么好怕的,‘谁人背后不杀人,谁人不被背后杀’这就是世界的规则。”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