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夜
文/苏墨白
【苍夜】
他来到这个世上,睁开眼,看了看,太难受,就走了。
她睁开眼睛,她记得事情,她就生活在这儿,没有父母,只有背已经佝偻的奶奶。因为没有生活来源,她们靠人接济的日子活得像狗一样,而她心里剩下的唯一一抹亮色就是那个叫白月的少年,他不会因为她的脏乱,她的诡异而对她不好,他会拉着她的手带她到小溪边把脏乱的脸洗干净,而她也放下戒备,变得只有在他的面前会放开自己,把自己最丑陋最难看的一面给这个不会伤害自己的男孩看。
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奶奶为她梳着头发,奶奶说,我总有一天要比你走的早,到时候就找个能托付终身的人给你知道吗,花儿。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躺在奶奶的腿上,脑子里都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身上寄托了最后一点儿温暖的光芒。
酒吧里的灯光很暗,云乃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群魔乱舞,她果然还是适合自己在家自虐一样地写稿子。点了一根烟,她闭上眼睛,澎湃的音潮让心都跳得快了许多。
云乃不知道此时另一个角落里也有一群喧闹的孩子,簇拥着一个有些寂寞的少年一样在欢呼庆祝着什么,只是作为主角那个少年如同云乃一样安静地看着一切。
白流苏回来的时候,一脸的意犹未尽,看着吸烟的云乃笑道:“不是说在家写稿子都写出腰间盘突出了嘛,吵着闹着要上这里改善生活,带你来了,又装淑女。”
“姐想感受的不是生活,是寂寞。”云乃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
在别人眼里,她是畅销小说的作家,她笔下的人物肝肠寸断,每一个都有着让人惋惜的身世与故事,就连很多看她小说的人都说她:“云乃,你心理变态吧。”
看着那留言,云乃的嘴角有些僵硬了。
凌晨三点,看着那些看过《苍夜》的孩子对两个主角的惋惜,云乃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趴在被窝里看《喜宝》时的样子,当勖存姿死掉的时候她也曾在被窝里哭了半宿,她并不是为喜宝感到惋惜,而是想为什么他们不一起死,又或者他先杀了喜宝之后再死,也许就是这样的异想天开注定了她要成为一个悬疑小说的作家。
点开最后一条留言,是一个小女孩的:“云乃姐姐,给你画插画的是谁?好漂亮,看着好心疼。”
给她画插画的,这个问题她问过编辑,样书寄来的时候,她惊讶的并非是自己的文字,而是扉页的插画,蜷缩在茧里的婴儿,睁着一只眼睛看着整个世界,另一只还没来得及睁开,在插画上,插画师配上了一句话,他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了看,太难受,就走了。
一句话让云乃的整个故事都活了起来,她想起自己写下那故事的第一笔时,流苏说:“别再那么残酷了。”
云乃发去一个笑脸:“我不虐他们,他们就会虐死我的。”
这是一部系列小说,《苍夜》、《炽夜》、《锦夜》、《永夜》。那是四个相连的故事,在末路的青春,在一切的悬崖,是回头是岸,还是永不超生,就连赋予故事生命的云乃都不知道。
编辑并没有告诉云乃画手是哪个,据说是新人,从不画色彩画,笔下清一色的都是铅笔,却是细致得让人在灰暗中寻求一种深刻的视觉刺激。
点开论坛的时候,整个论坛都是新书的议论,议论着《苍夜》中的白月,如果没有那个孩子,又或许他和她会有另一个结局的。
点开一个,读者说:“好爱插画,我觉得这故事配着那种色泽的笔调最好,谁能告诉我插画手是谁。”
“我也好想知道。”
“谁知道,说说说。”
“看哭了,看文看得悲凉,看插画看得哭了。”
看着那些议论,云乃一笑,点开《苍夜》编辑的QQ发送消息道:“大人,小女子也想知道那个师爷是谁,求大人赐名。”
没想到夜猫子编辑也在线,立刻回复云乃道:“你的下一部作品也是他给你画插画,《炽夜》写完了,我告诉你。”
还没等云乃说话,编辑又道:“不许求饶,没用,交稿子才是王道。”
你华丽的衣裳,你天真的彷徨
她躲在墙角看着远处的一切,他笑得那么开心地趴在女人的肚子上,隆起的肚子让她嫉妒,即使是她最可怜的时候他也未曾摆出那么让人欣慰的表情,那个肚子仿佛夺走了她最后的瞩目。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破旧的衣裳,衣裳被奶奶改了又改,她问过奶奶父母是谁,只是倔强的老太太却什么都不肯说,那天她偷了邻村家女孩的一条裙子,穿着裙子她跑去找白月,仿佛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比那时更漂亮的时候了,只是她迎来的却是怒吼:“出去,出去,月儿让她出去,人家说怀孕时候看什么人,就得生出什么样的孩子,你也不想妹妹长成这个样子吧。”
那扇门隔断了她最后的梦想,脏乱的草房里,她撤掉裙子,用剪子一刀一刀剪碎,就像剪碎那个凶恶的女人。
夏天的五点钟,窗外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云乃依旧坐在电脑前,整整一夜面前依旧是一个空白的文档,咖啡杯,烟蒂聚满了整个电脑桌,慌乱的就像她的心,已经好几个晚上她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原本已经快要完成的故事,在结尾竟然华丽丽地卡壳了,四个故事她已经计划了一年,没有道理突然写不下去的。
连接上网络,输入那个网站,点开音乐,云乃闭上了眼睛……
“哇哇,哇哇,哇哇……”那是一家医院婴儿室的网站,婴儿室的值班护士总喜欢把孩子的哭声传到网络和人分享,云乃是意外发现这里的,因为那些哭声,她有了很多灵感,也正是因为如此开始对这个地方有所眷恋。
“哇哇,哇哇,哇哇……”最新的录音在一半的时候就停止了,戛然而断的音调仿佛就在耳边,一个幽幽的声音说:“孩子怎么不哭了。”
另一个声音说:“孩子死了。”
睁开眼睛的一霎,云乃几乎要晕厥,手指甲用力地攥着椅子的把手,手几乎要嵌进木头里,电脑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孩子,小小的手里拿着玩具,那玩具明明就是一个才出生还带着血的婴儿。
“啊……”
云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独居的房子很安静,她也没什么朋友,白流苏只是偶尔才回来,再睁眼的时候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文档还开着,那家网站也还在。
上QQ,编辑的头像闪动了起来:“云乃,你发给我的是什么?”
“我发给你?”
编辑发了一个郁闷的表情来:“对呀,你发给我的,不信你看。”
那是一张图片,云乃坐在椅子上,睁着眼睛,长长的头发垂在肩头,一张脸毫无血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种诡异感,那是一张死人脸,是她总在文章中写到的那种,带着死灰色的死人脸,最可怕的是,她身后还有一个云乃,一样是长长的头发,嘴角带着笑意,手上却拿着一个刀柄,刀的另一头没入了云乃的脑袋,额上的皮有一点点的突起,几乎是要被那尖锐的刀,一刀穿过。
更让云乃觉得可怕的是,那身后的云乃,是个男人。
云乃回过神的时候,编辑的回信几乎刷屏,云乃回道:“对不起卡机了,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凌晨五点多,我还以为你洗心革面,决定早交稿子呢,什么时候能把故事写完?”
云乃道:“不知道,卡了,我争取快些,落然姐我可能要出去几天,回来和你联系。”
编辑道:“去哪儿,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了,要我帮忙吗?对了,《炽夜》的第一张插画出来了。”
点开编辑传来的插画,云乃震惊极了,华丽的大厅,带着炽夜中所向往的一切美好,冷厉的笔调几乎能看到大厅里的喧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只有众人头顶那个怪异的吊灯,是个小女孩,吊在大厅的屋顶,小小的身体就像欧洲贵族家里的水晶灯,净白的皮肤下似乎还能看到流动的血液,仿佛茧里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