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真神.晓
文/小妖UU
1
晓居住在神的领地，但他并不是神。他很喜欢笑，笑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弯成曲线优雅的香蕉，看起来香甜可口。
第一次见到晓的时候，蓝姬正被绑在粗糙的木桩上咒骂着神，而我则在和一块木头较真儿。那一阵子，人类刚刚被驱逐出神的领地，我们被迫离开光鲜富饶的城市，禁止拥有神创造的一切文明，不能学习神所有的科技和智慧，只能像野兽一样在荒蛮之地艰辛求生。
失宠的境遇令所有人都变得忧郁而暴躁，身为部落族长的父亲更是每日唉声叹气，绞尽脑汁想着取悦于神的办法。他将那些因犯错而触怒神的人类捆绑在荒野的树干上，以期神看到人类悔改的决心。蓝姬就是那些受到惩罚的人之一，虽然她是我的姐姐，虽然她是父亲唯一的亲生女儿，虽然她只是偷了一位女神的贝壳发饰，虽然那位女神早已原谅了她，但她还是受到了父亲的严惩。在父亲眼里，似乎对蓝姬的惩戒越重，就越能表达出他和族人对神的虔诚。
天快黑时，我笨手笨脚地弄断了第十一块木头，望着即将沉睡的夕阳，我流着泪跑到蓝姬身边，一边替她驱赶着蚊虫一边问她：“蓝姬，到底怎样才能把木头钻出火星来？”
蓝姬没说话，只是温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将目光飘向远方，继续不知疲倦地咒骂着神。我无奈地咬咬嘴唇，重新钻进树林和第十二块木头较真儿。天黑之前，我必须备足火把，以便帮助正在接受惩罚的人驱散那些虎视眈眈的猛兽。
晓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一袭深蓝色的长袍，眼睛里闪烁着只有神才有的快乐，脸上带着纯粹的无忧无虑。他望着一地断裂的木板，好奇地问：“你在劈柴吗？”
“不，”我没好气地说，“我在取火。”
晓一听，便捂着嘴偷笑起来，这样幸灾乐祸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一点都不显得龌龊，甚至看起来还有一丝纯净。
“取火有这么难吗？”说罢，他轻轻捻动了一下手指，指尖便燃起了欢快的小火苗。
我惊喜道：“你、你是神？！”
晓说：“不，我的父亲是神，而我的母亲和你一样，只是普通的人类。”
哦，我恍然大悟，晓是仙族，拥有火之能量的仙族。
2
说起来似乎有些可笑，我很羡慕蓝姬，羡慕她可以得到父亲的惩罚。从小到大，家里最好吃的东西永远是我的，最漂亮结实的衣服也是我的，每当我和蓝姬吵架时，无论起因如何、结果如何，受到责骂的永远是蓝姬。我时常想，如果偷窃贝壳发饰的人是我而不是蓝姬，那么父亲一定会小事化了，甚至很可能会因此送给我更多更漂亮的发饰——这就是我和蓝姬的区别。父亲一向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蓝姬是可以严律的“己”，我是必须宽以对待的“人”，蓝姬是他们的家人，而我更像是客人，礼貌、微笑、不能轻易得罪。
我一直努力成为他们中真正的一员，和他们一起分享快乐，承担痛苦，把心爱的东西让给家人，然后自己享受着牺牲小我而带来的大快乐。因此，当蓝姬因为晓的存在而露出如暖阳般的微笑时，我决定从此远离晓。
蓝姬停止了对神无休止的咒骂，她变得宽容而快乐，甚至还毫不吝啬地教会我怎样才能挽出漂亮的发髻。只是对于钻木取火的技巧，她一直守口如瓶。她知道，如果我学会了取火，那么晓就没有理由每晚如约而至，没有理由再为她照亮如墨的黑夜。
那段时间，我总是偷偷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望着山下那一堆堆摇曳着的火苗，想象着蓝姬和晓的故事，偶尔，轻佻的夜风还会送来他们低低的笑声，于是我也跟着皱巴巴地笑着，心底涌出酸疼的幸福。
我原本以为父亲对蓝姬的惩罚不会持续太久，原本以为蓝姬很快就会和晓手牵着手奔跑在长满鲜花的草地上，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父亲对罪人的严惩并没有获得神的谅解，甚至加深了他们对人类的厌恶。
神说，看，人类就是这样暴戾的种族，他们心胸狭窄，对待自己的同类、甚至是亲人都如此残忍，若任凭这样邪恶的种族肆意蔓延，整个世界都将毁于一旦。
神的话令父亲无所适从，令他内心充满了彷徨。他常常望着远处那些绑着罪人们的木桩发呆，既不忍加重对他们的责罚，更不敢轻易饶恕他们。有时候吃着吃着饭，他会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然后便开始不停地数落着蓝姬的种种不是，还时常怒气冲冲地问：“那个不孝女死了没有？！”
每当我和母亲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的时候，父亲就会怒不可遏地站起来，带着族人到绑着蓝姬的木桩附近打猎，似乎要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野兽身上——我嫉妒蓝姬，因为她被父亲这样用心良苦地爱着。
3
我决心要学会钻木取火的方法，虽然不知道自己要用这火照亮什么，也不知道要用火来驱散什么，但我知道，晓指尖的小火苗不会再因我点燃——如果我一开始就会取火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认识晓，蓝姬也不会。
当晓再次出现在我身边的时，时光仿若倒流到我们初遇的那一刻，只是他的微笑里多了一丝忧郁。
“蓝姬病了。”他说。
我腾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到蓝姬身边。她奄奄一息地耷拉着脑袋，像是即将干枯的柳枝。她吃力地抬起头，微笑着呶呶嘴指着自己的衣兜，每说一个字似乎都要耗尽所有的生命，她说：“女娲，兜里有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神的饰品呢，这个最配你了。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今天送给你。”
我颤抖着将手伸进她的衣兜，掏出一枚漂亮的贝壳发饰，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失声痛哭起来。我转身拽住晓的胳膊，哭道：“晓，求求你救救她，你是仙族啊，你一定有办法的！”
晓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荒野，快速回到了神的领地。不一会儿，他满头大汗地带回一个精致的小瓶子，瓶子里晃着鲜红的液体，他将那些液体滴入蓝姬的嘴里，蓝姬的神色马上好转了许多。
晓说：“这是神的血，你们要保密。神血虽然能治愈蓝姬的病，但她的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
我咬着嘴唇说：“我去求父亲放了姐姐！”
“女娲！”蓝姬叫住我，“别让父亲为难，如果父亲放了我，那我周围木桩上这些罪人也都得获释，这样我们的族人就更无法得到神的宽恕了。”
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需要得到神的宽恕，我只需要姐姐活着，好好活着！”
4
蓝姬和那些罪人都重新获得了自由，不是因为我，而是晓。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普通的仙族，起码不像看起来那么普通。
那天他跟着我一起找到父亲，微笑着拿出一枚水蓝色玉珠，父亲一见那玉珠，立刻惊叫一声“海天玉珠！”
父亲说：“想不到仙族的族长竟然如此年轻，真是少年才俊！”
晓自嘲地笑笑：“做为仙族，能活到十八岁，已经算是长寿了。”
父亲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转而问道：“不知您这次来有什么要事？是不是我这顽皮的小女儿闯了什么祸？”
晓毕恭毕敬地站起来：“我这次是来向您提亲的，如果仙族族长和人类族长联姻的话，我想一定能缓和你们与神之间的关系，毕竟我们仙族和神有着直接的血亲关系。如果人类和神的关系和好如初，那么您也就能顺理成章地饶恕那些曾经犯错的人，包括您的女儿。”
父亲受宠若惊道：“啊，您是说和蓝姬成亲？对对对，这样一来，蓝姬就不必……”
晓很有礼貌地打断父亲：“不，不是蓝姬，是您另外一个……”
“哇！太好了，晓，你就要成为我的姐夫了！”我急忙跳到他们中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哀求，“你能娶蓝姬，是我、还有我们族人最大的荣幸。”
晓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失落，他凝望着我，低声道：“你希望我娶蓝姬，是吗？”
“是。如果你娶蓝姬，我会觉得幸福。”
“好吧。”他说。——他竟然如此爽快地说“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