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名
那女孩有些含糊,“唔……其实……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像是同一个人……”
我违着心信誓旦旦地跟她打包票,“不是,反正我们是没看出来他俩是同一个人,作者自己也没说过,你大概想太多了吧。”
那女孩听我这么说有点失望,“是吗……那我打扰了……”
听到那女孩挂电话的声音,我自己都觉得愧疚。
沐阳这个罪魁祸首!
转眼,沐阳(碧螺)在我们杂志社也活跃了一年多了。说实话,我总觉得沐阳这家伙挺神秘的。因为这一年多,除了稿件往来之外,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他的年龄、职业、住址我都不知道,甚至自从他变成碧螺后,我连他的性别都开始怀疑了。他就像是一台造文机器,定时有好文供应,除此以外,一律免谈。而且他这人性格也挺多变的,好起来跟你这儿狗腿儿得跟什么似的,但你要是逆了他的意思立马变脸。我也有点害怕他这样,所以没跟他说过他马甲差点儿被揭穿了的那件事。
这天,我正为这次的规定稿件数凑不齐而苦恼呢,就听到滴滴的QQ提示音,低头一看,沐阳的头像在那儿闪得正欢呢。
“编姐,求你件事行不?”
我没好气地回:“有话快说。”
“这期让沐阳和碧螺一块上杂志行不行啊?”
我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期你一人占俩位子?”
沐阳又恢复了那副狗腿相,“对对!求你了……沐阳和碧螺不是刚好都有稿子过了吗?在同一期登出来而已嘛!”
我问:“为什么?”
他答:“这个玩法比较好玩……”
我沉默= =|||
这个,说实话,我是真的没什么把握。我们杂志社从没有这样的先例,同时在一期杂志上刊登一个作者的两篇文章。但后来我又转念想了想,杂志社里除了我应该就没有人知道沐阳和碧螺是一个人了,我不说,他们也就会当两个人登了。况且这期的稿件数又真的不够,拿来沐阳的一篇也没什么的吧?
于是我回道:“我去想想办法,但你小子给我老实点,管住嘴,跟谁都不能说这事!”
他连声答是。
于是我就去努了努力,没想到真的成功了。沐阳和碧螺真的出现在了同一期杂志上。沐阳为此很是高兴,又很狗腿地讨好了我半天。我一再地跟他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也的确没有下次了。在那之后,沐阳就总是沐阳、碧螺穿插着来稿,这样又过了三四个月。
直到有一天。
那天是深夜了,我正在电脑前改稿子。稿子改好后已经是凌晨了。睡眼惺忪的我顺便又上了下杂志社的邮箱,正好看到了沐阳的新邮件。
这次的稿子偏推理,很精彩,看得我睡意全无。这次他的稿子中似乎又恢复了那种干练的语言风格,男人气又多了些。只是也许是太匆忙,他忘了署作者的名字。我按照以前的稿件惯例帮他加上了“沐阳”两个字,然后连同改好的其他稿子一起打包给了老大。
其实这有点作弊的嫌疑,沐阳的稿子正经来说还没有过二审呢,是不应该和其他稿一起送去终审的。只是这次时间比较仓促,沐阳的稿子又一向有质量保证,我就偷了回懒。反正以这篇稿件的精彩程度也肯定是能过的。
第二天刚好是休息日,我不上班。快到中午时接到老大的短信:“你发来的稿子我已看过,这次时间较紧,我直接送去刊印。”
我扫了一眼也没在意,这意思就是都过了呗,好事啊。
在家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又打开了电脑,桌面上沐阳这次的那篇新文章还摆在那里,我昨天晚上看得仓促,今天刚好再细细看一遍。
又看了一遍,我仍然惊叹于沐阳的独特思维和干练行文,只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一边想着一边浏览着这篇文章,忽然间,我的心头一跳——这篇文章是第一人称!
而我署的名字是“沐阳”。
我很清楚地记得在很久以前沐阳曾经对我说过,凡是第一人称的文章,作者名都署“碧螺”。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老大的短信是上午十点发的。现在估计样刊都已经印出来了。
改是来不及了。
沐阳的小马甲,还是让我给弄掉了。我莫名地觉得心慌,胆战心惊地上了QQ,正看到沐阳给我的留言:“编姐,昨天发稿时太慌了,忘了署名了,这次也是碧螺啊!”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下午都挂在QQ上,随时准备看到沐阳上线后负荆请罪。
终于,晚上八点多钟,沐阳上线了。他一上来我就扑过去道歉,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说了一遍。
他沉默了很久。
我这边等得真是胆战心惊。沐阳这个人,本来就不是特好相处,马甲这件事又是他特别在意的,这样一弄,天知道他会不会杀了我。
终于,他回了条信息:“肯定改不了了?”
我心怀愧疚地打了个“嗯”字,然后等着他回话。可他什么都没说,等我回过神来时,他的头像就已经黑了——他下线了。
无论我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而这一次,是我和沐阳最后一次联系。
之后我再也没有联系上他,他也没有再给我们杂志社投过一篇稿。杂志社的众编辑包括老大都觉得奇怪。我用尽我能联系到他的所有方式——邮件、QQ找他,可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我想他大概还是因为笔名的事情生我的气。
其实后果没有他设想的那么糟,即便这篇文章中“沐阳”用了第一人称,也没有人把作者和“碧螺”联系起来,就连那个曾经怀疑过的女孩也没有再打电话来。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沐阳的马甲并没有掉。
可他大概还是不能原谅我的粗心。我对此感到愧疚,可也有些抱怨沐阳的小心眼。
但这件事终究还是过去了,沐阳也成了我编辑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在沐阳“消失”掉的半年后,某天我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个挺好听的男声:“编姐吗?我是沐阳。”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沐阳的声音挺从容,“你周六上午有空吗?我想约你出来,有些话想向你当面解释。”
我稀里糊涂地就同意了。我们约了本市的一家咖啡厅。
周六上午我提早出发到了咖啡厅,我们约的是个单间,没想到我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
那是个青年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俊朗,见我进来冲我点头微笑,“你好,我就是沐阳。”
我同他握握手,“你好。”真是没想到,性格阴晴不定的沐阳长得竟是这么阳光,他看起来怎么也不像自己说的那么自卑自闭嘛!
我们坐下后,沐阳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本递给我,我打开,是警官证。
我觉得很吃惊,“你、你是警察?!”
沐阳笑笑,“是的。我想我应该先作个自我介绍,我的真名叫做李浩,是名警察。”
我觉得这世界真是不可思议,“你居然是个警察!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说自己自卑又自闭……还不肯透露自己的一点信息呢?”
李浩笑了笑,“这也正是我把您约出来的原因。我觉得,瞒了您这么久,应该有必要向您详细地解释一下了,况且……现在一切又都过去了。”
见我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李浩接着说:“我是一名警察,但是,我又不是一般的警察。嗯……这么说吧,我……曾经是个卧底。”
我瞪大了眼睛。
似乎我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李浩笑了笑,接着说:“我卧底时用的假名是秦沐阳,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把笔名叫做‘沐阳’的缘故。我在贵刊供稿的一年多时间,也正是我做卧底的时间。从警察大学毕业后,我就直接打进了一个走私团伙的内部。这是个很有规模的走私团伙,表面上是家商业公司,实际却做着走私的勾当。我们局盯这个团伙有段时间了,却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我刚从学校毕业,是新面孔,反而容易取得他们的信任,局里就让我伪装成应届毕业生去他们公司应聘,以此打入他们内部。没想到居然进行得很顺利。我逐步深入他们内部,终于成了走私团伙的一员。只是他们相当狡猾,我在内部获取的有效信息很难传递出去。好在从刚进公司起我就做出十分喜爱阅读和创作侦探小说的样子,并且不断地四处投稿。公司里的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等到我真正开始给贵刊供稿时,他们也就没有怀疑。这一年多时间里,我一直都在通过你们杂志向局里传递着走私团伙的犯罪信息。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缘故,我才会有之前那些古怪的举动,譬如不留下自己的手机号,不给读者联系方式,我也是怕走私团伙也通过这些寻查到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