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与恩宁

我让爸爸在客厅里坐下。找来小药箱,拿出药和纱布给他包扎伤口。

“伤口好深啊,恐怕会留下疤……”我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这让我不禁紧张起来。

“呵,不会,就一点儿小伤,爸爸的皮肉厚实着呢。”

“……就,就像我手腕上的那块疤一样……”

爸爸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半晌,他才开口:“那……那不是疤,是胎记。”

“那就是疤。而且是刀疤!哪有胎记长成这样”我反驳,“爸爸,告诉我,关于我这块疤……它的……故事?”

爸爸收起他那只正在被包扎伤口的手,“我自己来吧。我能自己掂量出包扎适宜的力度。”

“爸爸,告诉我,求求你!知道吗,有一个鬼魂在跟着我,它爱着我,它跟这块疤有关。”

我看见爸爸的脸上闪出一丝吃惊和焦虑。

他干脆站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句话:“不要胡思乱想。”然后。他把门重重地关上。

家里立刻变得死寂。

坏比

“喵呜——”院子里传来一声猫叫。

我走近落地窗。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坏比——瞎公的那只猫。

我打开落地窗,坏比毫无顾忌地走到我的身边,我把它抱进怀里。

“嘿!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是瞎公让你来找我的吗?”

坏比很享受地用它的尖脑袋蹭着我的手,好像在说:“是。”

尽管纳闷。我还是悄悄地抱着坏比进了房间,我总不能让它待在屋外。

我静静地看着坏比,它好像和瞎公一样老。此刻它正闭着眼睛蜷缩着身体蹲坐在我床边的地板上,像一个毛茸茸的球。

“就连瞎公身边的猫都是如此奇怪啊。”我想,坏比的到来一定是瞎公的意思,那个神通广大的老头的猫,肯定也是非同寻常的。

我的猜想是对的:坏比确实非同寻常。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坏比依然蹲坐在地板上。但当我吃完早餐回到房间里时。它却不见了!

我把整个房子都寻遍了。厨房的死角。沙发后面,窗台……像要找出千千万万粒灰尘中的一粒一样仔细地寻找着坏比那远比灰尘大很多倍的身影,但我就只找到灰尘。

“坏比——坏……”我大声喊着那只猫的名字,我突然想到,它会不会跑到房子外面。也就是——院子里?

很快,我在院子里的仓储室门口找到了蹲在地上的坏比,听见我的脚步渐行渐近,它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我站在它面前的时候,它突然站了起来,抬着它那尖尖的脑袋,睁大着眼睛看着我。

“原来你跑这儿来了,回去。跟我走。”我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刺耳的磨划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坏比站起身不停地用爪子抓着仓储室的门。

我若有所思,明白了坏比的意思。

打开仓储室,里面充斥着一股灰扑扑的呛鼻的气味。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来仓储室了。记忆里最后一次待在仓储室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和隔壁的小弟弟玩捉迷藏,我就躲在这里,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后打开门出去,太阳早已落山。小弟弟已经回家去了。我环视着仓储室,里面的布局和摆设跟我记忆中的没什么两样。墙架上堆着有的没的各种陈年旧货。早年的玩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我的一个类似于日本玩偶的娃娃瞪着大大的黑眸,让人毛骨悚然。

“嘭——”坏比超乎我想象地敏捷地跳到右边墙架的最上层,老旧的墙架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上面有东西?”我问。坏比没什么反应。

我努力地踮起脚,想要看看墙架的最上层上有什么东西,我看到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盒子上装饰着精美的闽南木雕,灰尘厚厚地积压在紫檀木盒上,却无法阻止上面闽南木雕艺术气息的散发。

我有点儿吃力地把紫檀木盒从墙架上拿下来,不知为什么感到有点晕眩,眼前出现了星花,但很快就好了,也许是身体不太好的缘故,血液在脑部流通不畅。

接下来,我拍掉紫檀木盒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尘封在里面多年的秘密……

紫檀木盒里的秘密

我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仓储室,然后不知道出门时有没有把门锁上,不知自己是怎样走了几百米的水泥路,来到穿过小镇的小河旁边,靠在沿河的护栏上,不知道坏比一直跟在我身边。路上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但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没空去分析是谁在叫我。是否应该回过头去,是否要和他或她打招呼。

来到小河边,我才发现天气很好。仰望可以看到我喜欢的蓝天,河岸吹着微风,沿岸的柳枝在轻轻地曼舞。上午。小河边的空气很清新,比起仓储室里的空气,远远让人感到舒服。

小河里流淌着清水,有几片细长的柳叶轻盈地漂浮在水面上。

我的脸清晰地映在水面。柳叶漂过,水纹把我水中的脸分成两半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我的脸忽地有一丝刺痛。因为我知道,那张脸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那张脸不单单属于我,还属于我的弟弟。

我的双胞胎弟弟。

十几年前,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我们本来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俩手牵着手一起来到这个世界,比任何其他的兄弟还要亲,因为。我们是连体婴儿。

我手上那块疤所在的地方。原本连接着我和弟弟的血和肉。

妈妈的身体很虚弱,生产让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的双胞胎弟弟发育不全,出生时,他的身子异常的小。只有两斤重,护士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地捧在手心里。

我们刚出生不久之后,就在手术台上,无影灯的灯光却是暗淡无比,锋利的手术刀把我们手上的连体部分切开……我和弟弟“分”了手……

随之,我的弟弟死了。

因为他发育不良,先天畸形,医生也许认为。他只是我身上多出的肉赘。

还没来得及享受生命的激情,在爸爸的哭声中。他那异形的,比我小得多的身子就被送进太平间。连看看阳光的机会都没有。

从此我们这个家就留下我和爸爸,我带着那块疤渐渐长大,体质虚弱。

这就是那个紫檀木盒里的照片所告诉我的一切。

照片是妈妈让爸爸拍的。妈妈上手术台之前吩咐过爸爸,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拍下婴儿的照片,在孩子慢慢成长的过程中,都要在有特殊意义的时刻用相机记录下孩子的点点滴滴。妈妈说,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是最幸福的,只可惜她连见见自己两个儿子的机会都没有。

照片上,是一对连体婴儿,手“牵…着手。

身体正常的那个是我。使足劲儿地哭着,红皱的脸皮乱糟糟地堆在脸上,泪水在皮肤的褶皱间纵横。我身边的小不点儿是我的弟弟,他没有哭,他甚至没能力哭,与我的皮肤不同的是。他的皮肤显紫,仿佛奄奄一息。

照片后面,是爸爸的笔迹——

献给。我的爱妻。以及,我们的孩子们,宁与恩宁。

1993年6月28日,你走了,还带走了宁。

握着你冰凉的手,我的心如同刀绞,尽管1993年的6月28日是个灿烂的夏日,但对我来说,整个世界天寒地冻。

宁,我们的儿子,他是不是变成小小的天使,此刻正在你身边唱着圣歇?

我会守护着我们之间的秘密,让恩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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