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录
十几分钟后,我下了车。接下来再步行3分钟就可以到公司了。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拨通了普凡的电话。
“哈哈哈,怎么样。我说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吧。”普凡笑得很狂妄。
“这么说,你的确听到了。”虽然我内心早已认定普凡已经听到了,但似乎不得到确认我就会抱有一丝侥幸。
“当然,你以为我放着懒觉不睡这么早给你打电话是好玩?告诉你吧,我刚刚查询了本市的公交系统。在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也就是7点47分。总共有4辆公交车会在小苑路靠站。不过其中一辆接下来会驶向饮食街和旅游区,这些都不是你可能会上班的地方。还有一辆是驶向郊外的,沿途不会再靠站,这辆车也不可能。所以你上班的地方,就在剩下的这两辆车路线之中。”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本来这只是我刚才的推测,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又打给我,不过这倒给了我新的提示。”
“哦,什么提示?说来听听。”我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你想听的话我就告诉你,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你应该是下车后立刻打电话给我。从你掐断电话到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时间总共过去了14分钟,也就是8点零2分。这样对照剩下两辆车的路线,假设误差在3分钟以内,其中一辆车应该在十七中学和急救医院两站之间。就算没有在行驶中,你也不可能在这两站下车,所以这辆车排除。而另一辆车系统显示应该在8点3分在建新路靠站,而这里正是商业IT公司中心,数百家的公司,几十幢写字楼。所以,综上所述。你现在在建新路。”
全中。我掐断了电话,一拳狠狠地砸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的确大意了,从一开始就是个诡计。我居然没有发现。笨蛋!我暗骂了自己一句。
上班的时候我情绪依旧很差,小张拿错了分镜纸又被我臭骂了一顿。杨总把我叫到办公室去问我怎么了,我推说身体不舒服。杨总也没说什么,只是叫我脾气别那么坏,人家小张是新来的,犯的又不是什么大错,好好教他一下就行了。我说知道了。
下班后,我又主动给普凡打了几通电话,试探了他一下。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傍晚时我身心疲惫,早早关了手机睡觉。
纵火第二天清晨,坐公交车时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因为普凡很有可能就藏在这辆车上,贸然接电话的话很可能暴露。直到进了公司,我才拿出来查看。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我想了一下,没有打回去。今天公司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午休时再打过去嘲笑他的计策失败吧。
就在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一个靠窗的同事突然站起身来望着窗外说,“好像起火了。”
几个同事围过去说,“哪儿呢,哪儿呢?”我也走到窗边,向起火的方向望去。但是距离太远,并没有看到明火,只看到一股黑烟冒起。究竟是哪儿起火了?
“是第三小学。”一个眼尖的同事说。
建新路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道路,而第三小学正处于这条道路的最南端。我刚想说不会吧,电话响了,是普凡。
“好像建新路上起火了?”普凡问道。
“嗯,看起来是这样。”我话刚说完,楼下一辆消防车拉着刺耳的警报声向火灾现场驶去,“看来的确起火了,消防车都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心头突然涌上一种不妙的感觉。为防万一,我挂掉了普凡的电话。
可是尽管如此,这一整天我心里似乎都压着一块石头。难道真的做错了什么?直到下班后,普凡打来电话。
“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我已经知道你在哪幢楼了。”普凡说道。
“哦,是吗?说说看。”
“第三小学的火是我放的,当然,放火本身并不能确定你的位置。但火灾的后果可以给我提供足够的信息。第三小学位于建新路最南端,事先我已调查了最近的消防局位置。倘若第三小学失火,消防局必然全程穿越建新路前去救火。而消防车的警报声高达115分贝。因此,如果我们以消防车为圆心,以警报声的传播范围为半径,我们就可以画出一个在建新路上移动的圆形。建新路路宽20米,两侧建筑都恰好在此圆形范围内。而我在消防车进入建新路前刚好给你打电话,我一边注视着消防车在建新路上的移动位置,一边仔细聆听电话里从小到大再从大到小的警报声。因此,我不难可以画出一个警报声强弱变化和消防车移动位置的关系图,电话里警报声最强时是在消防车进入建新路40米处。这里道路的左侧是一家百货商场,你不会在里面上班吧,而右侧则是未来大厦写字楼。而你,就在未来大厦里十楼以下的楼层之中。”
“你个神经病,居然去放火!那可是学校,死了人怎么办!”我气急败坏地吼道。
“当然会死人,其实根据我的计算,这次火灾死亡人数会在20人左右。20个人换取你的位置,你应该为你的身价感到自豪。其实这次我也很幸运,因为如果你工作的楼层过高,那么警报声很有可能一点也听不到,如果那样的话,你真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学生啊。”普凡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内疚。
“混蛋,我要去报警!等着枪毙吧你!”我吼道。
“当然你可以选择报警,不过那样的话,你就违反了游戏规则,你就输了。而且你报警了又怎样呢,我相信我的做事能力,绝对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证据。就算我真被抓了被枪毙了,你呢,你真以为你会因为举报有功得个好市民奖?别忘了,这些死去的学生可都是因你而死的!法律可能制裁不了你,但社会的舆论,死亡学生的父母,他们会彻底毁掉你的生活。你会生不如死。”
听了普凡的这席话,我沉默了。倘若我报警,我的生活的确会毁于一旦。我犹豫了。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普凡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犹豫,“继续这个游戏,找到我,杀了我。给他们报仇。”
我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我会的。”
“可是,我现在离你越来越近了哦。”
“你离我越近,我就离你越近。”我说,“今天我累了,挂了。”
我回家后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本地的新闻频道。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关于这次火灾的报道:“根据医院传来的最新消息,两名重伤的学生经抢救无效死亡。此次火灾的遇难人数上升至17人,目前仍有4名学生尚未脱离危险。警方称此次事故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性……”镜头切到医院,由于遇难者都是未成年人,所以并没有直接拍摄学生。而是将画面转到了学生家长身上,一些悲痛欲绝的家长几度晕厥。我感到一股罪恶,无法再看下去,起身关掉了电视,慢慢沉默在黑暗里。
诱饵游戏进行到第三天,我越发的小心翼翼。不仅在公交车上不接打电话,甚至在公司里的公共空间,我也很谨慎,普凡很可能已经在调查公司人员了。未来大厦一楼至十楼共有三个公司,我所在的公司位于七、八两层楼。普凡应该不会一个一个公司调查吧。
下班前,杨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这几天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我心里一下想到,肯定又是小宋那混蛋打我小报告。我现在所在项目小组一共有三个人,我,小宋和小张。我们所负责的是一个非常小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杨总准备在这个项目完成后提拔我们其中一人作为另一个大型项目的总监。小张是新来的,基本没机会。所以这个升职的机会就在我和小宋之间了。
于是我只好对杨总说,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母亲住院了,所以有点忙。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杨总是个极其重视家庭的男人,听到我这么说后,先是询问了我母亲的身体情况,然后再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给我几天的假期,反正我们组的项目已经快完工了。
“年轻人就应该多陪陪父母。”杨总对我说。
我从杨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注意到杨总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衫。我一下就想到:今天是星期三。杨总是一个生活随意但极有规律的人,这在着装上体现得尤为突出。我们公司的人几乎没有穿正装上班的,大家的穿着都跟普通大学生一样。其实有些就是在校大学生做兼职的。杨总的着装也是一样随意,但不同的是他十分具有规律。每一周的着装都是上周的重复,所以我们常常开玩笑说,看一下杨总穿的什么衣服就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