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受罪
可迪卢却倔强地说:“我还是想弄清楚,她究竟是谁。”
“嗯,你仔细想一想,有哪个小姑娘以前住在镇子里,但三个月前却离开了,一直没回来?”我知道,自从海选之后,雅妮就一直待在选手营没回过国。
听了我的话,迪卢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惨白,没有一点血丝,身体也不住颤栗。十多秒后,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猜,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猛丹的女儿,尼尼。”
“猛丹?他是谁?”
“他是镇里的铁匠,以前就住在我隔壁。自从他和尼尼半年前被赶出伊丹瓦后,听说住在镇口外的小山上……”
我也想起在进镇之前,曾看到镇外的小山上有一个木条搭成的小棚。难道雅妮与父亲就住在那里?她为什么会住那里?她父亲为什么又会被赶出小镇?
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疑问。
5
迪卢告诉我,铁匠猛丹一年前带着女儿尼尼来到了伊丹瓦镇。
猛丹的铁匠技术很好,镇里几乎所有铁制品都是他提供的。尼尼长得很是乖巧,嘴又甜,一有客人上门,就忙前忙后地端茶递水。尼尼很喜欢唱歌,迪卢时常都会听到隔壁传来美妙的歌声。
但没过多久便进入旱季,就有人发现这对父女有些不对劲。
尼尼在镇里的中学读书,不管天多热,却始终穿着长衣长裤,从不穿裙子,也不穿短袖T恤。同学们都觉得奇怪,尼尼只是解释自己四肢皮肤过敏,需避免日光直射,否则会起红斑。
一天清晨,尼尼身着长衣长裤来到学校。同学们都注意到,那天尼尼走进教室的时候,面色苍白,步履甚是蹒跚。有同学上前关切询问,尼尼却突然晕倒在了地上。
同学们将尼尼背到校医室,校医也听说过尼尼皮肤过敏的病史,于是捋起她的袖子想查看一番。没想到校医一看到尼尼的手臂与足踝,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尼尼的手臂与小腿上,遍布着鲜明刺眼的瘀青。全是惨不忍睹的殴打痕迹,新旧交杂,错落重叠,甚至还有针刺的痕迹,触目惊心。
“天哪!一定是家庭暴力!一定是那个铁匠干的好事!”校医立刻报了警,镇公所的值班警察来到了学校。
尼尼也醒了过来,面对警察的询问,她却矢口否认曾经遭受过父亲的毒打。她只说自己平衡能力不好,老是走路时摔跤,所以身体才遍布瘀青痕迹。不过,警察并不相信她的话。
出于责任心,警察来到了猛丹家,找到他隔壁的迪卢,询问迪卢平时是否曾经听到隔壁传来女孩号哭的声音?迪卢却回答,以前从未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警察不甘心,趁着猛丹在铁匠铺里工作时,偷偷潜入了猛丹家里,想要找到他虐待女儿的证据。不过,警察在狭窄的屋里什么证据也没找到,只能失望地离开。在离开之前,警察偷偷在屋里安装了一个自带存储卡的微型针孔摄像头,他们也想知道在这间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几天后,警察取走存储卡,调出的画面令人触目惊心。
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了猛丹虐待尼尼的一幕,他强令尼尼露出手臂与小腿,趴在桌子上,然后他手持钢针,不断地戳着女儿裸露在外的皮肤,还不时用拳头殴打女儿。猛丹下手的时候,始终避开了女儿的面部,难怪以前从未在女儿的脸上造成伤痕。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不管猛丹如何殴打,尼尼却没发出一声痛苦的号叫声。
当天夜里,警察冲入猛丹家中,把他绑了出来,准备移送拘留。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尼尼突然跪在了警察面前,请他们放了父亲。尼尼甚至说是自愿让父亲殴打的,因为她只有当身体感到疼痛时,才会觉得舒服。
尼尼的话让警察哭笑不得。警察们知道,尼尼是为了保护父亲,才说出了这样的谎言。可是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么警方就无法再指控猛丹,于是只好释放了他。
不过,这事传到了镇里人的耳中后,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父女俩的说法。就算尼尼是自愿让父亲殴打她的,居民们也不愿意让这对奇怪的父女破坏了镇里平静祥和的气氛。最后,镇公所作出决定,勒令他们搬离伊丹瓦镇,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别让人们在镇里见到他们就行了。
最终,猛丹带着女儿来到了镇外的那座小山上,用木条搭建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棚子。猛丹依旧每天到镇里的铁匠铺上班,沉默寡言,不再与镇里人多说一句话。尼尼则辍学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远走他乡了,还是继续待在山上的小棚子里。
6
迪卢摇了摇头,说:“真不明白,为什么警察解救尼尼时,她会说自己是自愿让父亲殴打的,那不是活受罪吗?”
我沉吟片刻后,说道:“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什么?你说什么?”
“Stockholm Syndrome。意即被害人对于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人的心理状态。”我答道。
我向迪卢解释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意思。
这个心理学上的名词起源于发生在瑞典首都的一桩真实案例,一名被恐怖分子绑架的富豪女儿下落不明,多年后却被超级市场的监控摄录机拍摄到她大肆破坏的镜头。事后警方分析,被害人遭遇绑架后,与恐怖分子长时间待在密闭的环境中,失去了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思维渐渐被罪犯潜移默化,最后变作罪犯的一员。
后来又发生了类似的案例,有遭遇绑架事件的受害者被警方解救后,反而在法庭上以同情的态度为绑匪辩护。
尼尼之所以会包庇父亲,也应该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一种体现,她已经将父亲对她实施的暴行当做了一种习惯,甚至产生了依赖状态。如果父亲被警察带走,她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才千方百计为父亲辩护。
“那尼尼不是成了受虐狂吗?”迪卢蠕动着嘴唇,缓缓说道。
我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真是令人吃惊,如今在舞台上散发无穷魅力的美少女,竟然是受虐狂?
不过,现在她的心态应该已经发生改变了吧,否则她也不会在邻国电视台采访时,刻意隐瞒父亲的真实身份。
这时,迪卢忽然掐灭了烟头,对我说:“我明天应该去见见猛丹,向他说明拍摄VCR的事!”
“为什么要说?”我气急败坏地问道。他这么做,会破坏我的整个计划!
他浑身颤抖地答道:“如果我不说,日后被猛丹知道了,他一定会挥动铁锤,敲碎我的脑袋!”说完后,他便转身进了屋。
可恶!那个施暴的铁匠父亲,竟然在镇里人的心中造成如此严重的心理阴影。难怪恢复正常心理的雅妮会如此恐惧自己的父亲,她摆脱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阴影后,应该恨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吧。我猜,当初雅妮去邻国参加比赛,也一定是偷偷逃出去的吧。
尽管我并非雅妮的铁杆粉丝,但也确实很喜欢这个歌喉美妙的小姑娘。如果迪卢让猛丹知道了雅妮的现状,他绝对会再次来到雅妮身边,控制她,虐待她,毁了她的一生!
不行,我必须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要想让猛丹不知道雅妮在邻国的成功,只有一个办法——猛丹必须从这个世上消失!
7
我直奔镇口外的那座小山,我要试试看有什么办法能让猛丹消失。
月光清冷而又明媚,我沿着狭窄逶迤的兽径,向山顶的那间小棚子攀去。十分钟后,我来到这间木条搭成的小棚子外。四下寂静,刚走近小木棚,我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类似痛苦呻吟的声音。发出呻吟的人,压低了嗓音,声音只萦绕于喉头,仿佛口中含了一口水。
木棚里除了猛丹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了,他为什么要呻吟?
我蹑手蹑脚走到木棚边,好奇地将眼睛凑到木条缝隙处,偷窥棚内的景况。
一股酒气从屋里透过缝隙传出。
月光如利剑般,透过木棚的缝隙射到屋里的地板上,形成一条条冷白长斑。棚内没有床,一个浑身肮脏的男人躺在黑白相间的长斑中,眼睛圆睁,眼神中却毫无生气。在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钢针,此刻,他正手起针落,将钢针一下下扎进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与小腿上。在他身侧,还躺着几个空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