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愿
文/苏墨白
他们的心愿只是陪着我们,在我们儿时跌倒的时候第一个扶起我们。在我们失败的时候第一个安慰我们,在我们不成才的时候第一个教育我们,在我们累得倒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第一个为我们盖上一条毛毯。
不管我们长到多大,不管我们是否已经做了父亲母亲,而在他们心里我们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他们陪着我们在寂寞的人生路上找到能给我们幸福的归宿。
他们不要回报,不要感谢,每天默默地生活在我们身边,而我们却在嫌弃他们的同时享受着他们的爱。早餐,晚餐,煲汤,缝衣服,他们就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着长大的我们。尽管他们已经很老了,吃不下坚硬的东西、甚至提不动水桶,但是他们还是勤勤恳恳地照顾着我们,每天唯一的希望就是在下午的时候打开门,叫他们一声爸,妈。
知道父亲的秘密是在那年夏天,那段时间工作很忙,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陪过父亲,正巧一个京剧团来了江城,所以特地请了周三的假陪父亲去看戏,为了给父亲惊喜,之前并没有告诉父亲,戏票是上午十点的,所以我定了九点的闹钟。
八点钟我睡眼曚昽的时候父亲来敲门,我去开门,父亲有些生气:“为什么还不送我走,你知不知道我要迟到了?”
父亲搞的是文学研究,所以性子儒雅,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小,所以极少对我发脾气,父亲见我不解,指了指手表,凤凰牌的老手表清楚地告诉我,现在八点十分,我才猛然想到,按照往常的习惯,八点我就要送父亲去楼下的托老所。
托老所是根据现代人工作忙碌,无暇照顾老人而开设的,和托儿所的理念相同,记得托老所最先出现之前,很多人都说这是变相的养老院,对老人有心灵上的折磨,起先不觉得,后来大哥和姐姐们陆续出国,而我的工作也忙了起来,恰巧新小区有托老所便把父亲送到了那里,起初父亲情绪很低落,但是知道我工作忙,父亲也不说什么,但慢慢地父亲竟然喜欢上了那里,还常和我说起那些和他一起玩的老人。
我抱歉地看着父亲,像小时候一样吐了吐舌头,调皮地和父亲说:“今天咱们不去了,我带您去看戏,新剧团演的《红灯记》,然后带您去吃老北京的炸酱面。”
出乎我的意料,父亲竟然发怒了,常带的水壶被扔到地上,看着这样的父亲我有些不解,但是老头固执,我只好换了衣服带父亲下楼,在电梯里父亲一句话都不说,安静极了,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气,到七楼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先生带着一个老太太进了电梯,父亲眉眼终于舒展了,熟络地和老太太说话,老太太看着我夸父亲有个好闺女,父亲笑着点头说:“大了,不好管了,你怎么也这么晚,我们能赶上吗?”
老太太并不说话,看了父亲一眼又看我和年轻的先生,但我看到她轻轻地拽了父亲的衣角,父亲噤声了。
出电梯的时候我问父亲那是谁,父亲说,她姓张,你叫她张阿姨就可以,我再问父亲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父亲的脸马上就黑了下来,叫我不要多管。
这样的父亲真的奇怪得很。
年轻的先生叫陆白溪,他也是送母亲去托老所的,去的路上父亲和张阿姨窃窃私语,而我对他们的举止充满了好奇,直到陆白溪和我说:“我母亲不正常已经很久了。”
陆白溪是个电脑工程师,和我一样工作很忙,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他母亲又不愿意请保姆,觉得有了保姆自己就是个废人,知道这个小区有托老所,所以他买了这里的房子,就是为了安置母亲。初到托老所他母亲与我父亲一样都闷闷不乐,但是一个月过后便开始喜欢上了那里,说那里玩着快乐又开心,几乎和我父亲是一样的。
“这不是很好吗?”我打断了陆白溪的话。
陆白溪笑了笑:“起初我也以为很好,但是两个月前我因为一个大工程五天没有回家,每天也只是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第五天的时候计时工打来电话,说我母亲晕倒了。是心肌梗塞,抢救了一天一夜才抢救过来,那时候我极自责,母亲却显得很高兴,根本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就连医生都说,没见过这个年纪的老人恢复得这么好的,一周后母亲出院,我请假陪她,她却不要,执意要我送她去托老所。”
“又是托老所……”我给陆白溪讲了今天早上的事情,他并不觉得惊讶。
托老所的名字是阳光老人院,开发商设计的小楼很漂亮,整体都是闪耀的橘红色,像是带着一种希望,我和陆白溪看着父亲和张阿姨进去。阳光老人院的规矩,除非到了家人日,否则没有重大事情是不接待外人的。以前工作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现在总觉得有种很特别的拘束感。
回去的路上陆白溪和我说了很多托老所的事情,很多是我不知道的,比如如果托老所的人去世,托老所的老人都会去一同祭拜死者,而且都要在头七那天,还有托老所的很多人都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这点我并不担心,虽然老家有死要留全尸的风俗,说什么没留全尸子孙后代都是要遭到报应的,我不信这些,但父亲却对这些有很深的迷信,所以我相信父亲不会签署这样的协议。和陆白溪聊了很多,我想起还有戏票,浪费也是可惜,便邀请他一起去了剧院。
一场《红灯记》看得很开心,陆白溪请我吃了饭,吃饭的时候又说到自家老人的饮食,陆白溪说,他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食素,并且他在家的时候也不许食荤。我说父亲现在常给我煲汤,老汤,因为他说补,我也不好意思推辞。
越说觉得自家老人身上的谜团越多,下午我和陆白溪去了陆家,陆家和我家的格局一样,最让人奇怪的是房门口挂着和我父亲门前一样的异国吊坠,流苏的吊坠挂着奇异的木剑、木铃、小人……“这是谁的房间?”
“我母亲的,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陆白溪问我,我摇了摇头,也许一切都是巧合。
小区有业主论坛,我并没登陆过,陆白溪登陆以后点击开了,托老所的页面,是需要密码的,陆白溪说这是怕老人们看见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纠纷。
“我爸今天早上七点的时候就离开家了,不知道去干什么。”
“我妈也是,这些老头老太太在搞什么鬼。”
陆白溪跟帖:“静观其变吧。”
陆白溪又点开了一个帖子:“周五是家人日,大家去探秘托老所如何?”
帖子响应的人很多,在其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都是小区里的邻居,大家都觉得自家老人不对劲,还有托老所的神秘。其中一个业主说:“我父亲死后,我把母亲送进了托老所,母亲一开始情绪很低落,但是后来变得很开朗,夜里我妻子去喝水的时候常能听到母亲的房间里有我父亲的声音,不知道和托老所有没有关系。”
看到这个帖子,我竟然有了些微微寒意,像是身后有人一样。大胆回头看去,张阿姨竟然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带着近乎诡异的笑,陆白溪瞬间关上了页面。就在我们都不知所措的时候,张阿姨笑着说:“你们玩吧,我回来拿东西。”说着转身便离开了,手里拿着像纸一样的东西。
陆白溪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道:“不正常吧,她最近经常这样,不经意间就站在你背后,而且几乎让人没有察觉。”
深呼一口气,看着陆白溪,有些质疑地问道:“你觉得这一切都和托老所有关?”
陆白溪点头,指着再次点开的业主论坛道:“这已经不是只有我们的质疑了,你也不希望你的父亲出现什么意外。”
最新的帖子出现,是十二楼的柳笙歌发帖:“听说之前在论坛里说要把母亲扣在家里不让她再去托老所的那位业主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抢救呢。”
陆白溪看了我一眼,回帖道:“真的假的?”
柳笙歌发了笑脸:“不信你去看,小区南门立着牌子,寻找肇事者,昨天晚上十二点的车祸,没有找到肇事者,家属立了牌子,悬赏。”
很多人跟帖:“这几年小区出的很多怪事都和托老所有关,闹得我都想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