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莫雨婧被呛住了,连忙端起一旁的汤大喝了一口,然后冲林笙翻了翻白眼:“你胡说什么啊!”
“你们两个罪证太多了好不好!都三年了,还打算这么暧昧下去?”
“哪里有,”莫雨婧皱了皱眉头,“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女生都是那种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再说了,我也不喜欢他。”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和别人不一样。”看到莫雨婧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林笙急忙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知道吗?听说昨天许妍跟他表白了!”
莫雨婧一副没有兴趣继续听的表情,林笙只得硬着头皮自己说下去:“结果被他拒绝了。他说抱歉,现在对他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抢小卖部一天只售五十杯的奶茶。”
然后林笙顿了顿,看着莫雨婧的眼睛:“他们都说那杯奶茶是买给你的。”
“噗,”莫雨婧笑了起来,“你们别乱猜啊,那是我和他打赌做英语题,他愿赌服输而已,这不能说明什么,顶多说明他这个人还算讲信用。”
然后莫雨婧继续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肉吃起来。
“在说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才打完篮球的杜恒洲和好友阿士一起端着餐盘走到两个人面前,头发上还有汗滴。每天都暴露在太阳下,他的皮肤却依旧白皙如瓷,相比刚刚入学那年,他又长高了许多。和女生说话的时候他会体贴地微微弯下身子,“对谁都好”,莫雨婧对他的评价倒也没错。
“说你呢,大帅哥。”莫雨婧头也不抬,从包里摸出一包湿巾纸给杜恒洲甩过去,“喏。”
“谢啦。”
“啧啧啧啧,你还说你不喜欢他!这么关心!”
“省省吧你,这可是要记账的!”莫雨婧眼尖手快地将筷子伸入杜恒洲盘里夹起最大的那块肉,在林笙面前晃,“你会在你暗恋的人面前做出这么粗俗的动作吗?”说完,便张大了嘴将肉丢入自己口中。
随后端起她吃得一干二净的餐盘站起身回眸一笑:“我还有两张数学试卷没做,先走一步了。”
杜恒洲的脸上失落的神情一闪而过,谁都没有察觉。
“她说得没错。”他笑笑,坐到刚才莫雨婧的座位上。
而在很多年后,林笙才明白,当时的莫雨婧说得没错。那样自然而然地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所有的缺点、粗俗、最真实的自己,确实不会是暗恋的人,也不会是普通的朋友,简单的同学。那一定是那样一个人–
他曾很长很长时间陪在她身边过,他们曾经共同分担寒潮,日光与霹雳。
他就是她的空气,无所不在,不能缺少。
毕业聚会安排在报考了志愿以后,莫雨婧在KTV的门口遇到杜恒洲。他穿着黑色的T恤,头发长了一些,零零碎碎地在额头,抽出插进裤包的手笑着跟她打招呼:“嗨。”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重新振作,笑着击上他的掌心:“嗨。”
“你先进去吧,”莫雨婧指了指包间的门,“等会他们看到我们一起,又乱说话。”
“人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着莫雨婧一块儿进去了。
大家果然起哄,杜恒洲也不解释,直接拿起桌子上的啤酒:“我迟到,自罚。”
“婧婧,那你就罚唱咯。”林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吵吵闹闹的大包厢里也能听到她的大嗓门,“点什么?”
“梁静茹的《我还记得》。”
她忽然很想很想唱这首歌。
“……我还记得那年你的声音,耳边回荡那一句誓言,你吻我的脸,都是我心中收藏一生的快乐……”
她的声音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杜恒洲在离她最远的沙发上坐下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眸依旧明亮。
他沉默地在自己杯里倒满酒,一杯一杯地喝着。
“我还记得,那年你的年轻,刻在从前,最美的时间。在我生命里,你不曾告别,不曾走远。”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似乎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唱下去了。
“我敢打赌,”阿士凑到杜恒洲跟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眼睛盯着莫雨婧的背影,“她有喜欢的人。”
“而那个人,不是我。”
杜恒洲苦涩地一笑。
本来计划是唱通宵,但是很多人熬不住,凌晨就开始陆续退场。莫雨婧也说想要回去了,林笙急忙拉住杜恒洲的衣服,冲他挤眉弄眼:“还不快送!”
“不用了不用了。”莫雨婧连忙摆手,“我出门打车就好了。”
“我还是送你吧。”
走到了人行道上,空气终于清新,莫雨婧深深地呼吸一口。夏日的月色微凉,落在身上觉得通透醒人。日夜不停的是知了的叫声,车灯的光芒由远及近,又再次离他们远去。
两个人难得沉默地走在街上。
三年的朝夕相处,他们明明一直都是离彼此最近的那个人。
要爱上一个人,无非是一见钟情,或者是日久生情。
那看似遥遥无期的毕业,竟然也只剩下各奔东西。
杜恒洲觉得有东西哽在他的喉咙,刺得他难受得无法呼吸,侧过脸,莫雨婧就在他的身边。初遇那年才勉强过肩膀的头发如今已温柔似瀑布,那个恶狠狠瞪着自己说“不准和我说话”的丑巴巴的姑娘,也已经亭亭玉立。
她曾凶巴巴地帮他整理校服的领子。
他在她生理期时翻墙出校门为她买止痛药。
悠悠的青春啊,就要离他们远去了。
她将转过身离他远去,遇见别的人,别的事,看别的风景,听别的歌。将会有别的一个人,如今夜般这样静静地走在她的身边。
一直走,走到天长地久。
杜恒洲终于开口:“莫雨婧。”
她回过头来,脸上竟然是泪痕斑斑。
杜恒洲手脚无措起来:“你,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如果,我是说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你希望回到哪一天?”
他看着她认真的眼睛,耸了耸肩:“没有,我的人生从来不会后悔。”
“我就知道,”她似乎叹了口气,泪水倒是渐渐止住了,她重新回过头去,盯着前方的路灯,一盏一盏,仿佛岁月般悠久漫长,“我曾经无数次地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一定不要让我再遇到他了,再也不要爱上他了。”
杜恒洲终于想起来了,上一次看到她哭泣的情景,是在三年前。也是这样,为了另外一个人。他就像在暗处的一道影子,却任他杜恒洲有千军万马,也攻破不了半分。
“嗯,你刚才叫我什么事?”莫雨婧的情绪平静下来,问他。
“没,没什么。”
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杜恒洲在杭州念大学,他们学校8月底就军训完了。等到莫雨婧开学时,他便提了一大口袋东西去犒劳她,防晒霜,痱子粉,太空杯,藿香正气液……应有尽有。
惹得莫雨婧的室友眼红不已:“凭什么啊,长得又高又帅,还这么温柔体贴!”
唯独莫雨婧不领情,继续抢他盘子里的肉:“肯定是从女同学那里搜刮来的吧?”
杜恒洲嘿嘿一笑:“心意重要,心意重要。”
阿士在一旁嗷嗷大叫:“差别待遇啊,你不是打着来看我的旗号吗?怎么礼都给她收去了?”
杜恒洲一本正经:“我们都一家人了,说什么礼不礼的,多不亲切啊!”
惹得一旁偷听的小女生激动得大叫。
“死不正经。”莫雨婧用筷子敲他。
莫雨婧和阿士一个学校,在上海,离杭州倒也不算远,杜恒洲经常跑过来找阿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林笙在电话里这样说,莫雨婧没有接腔。
大二的国庆,在江浙一带的高中同学都约着去苏杭旅游,莫雨婧借口学生会有事,没有去。
之后杜恒洲似乎渐渐地,就很少往这边跑了。
“活该!”林笙又骂道,她对莫雨婧一直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