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小鱼的女生

文/鲨鲨比亚

瓷器小鱼呢，其实非常好做。首先做一个模具，然后翻模，把七块钱一大袋买来的高岭土小心地填进模具的凹槽，要注意控制用土的分量，不可以太多，也不可以太少，接下来就是在翻好模的小鱼头部打出一个圆孔，这是眼睛，尾部也要打出三个均匀分布的小孔，留待烧制后串上小铃铛，做完这些后，把仍是泥土状态的小鱼拿去外边晾晒，天气好的时候，一天时间就足够了，晒干后的小鱼会变得坚固起来，这时用磨砂纸轻轻磨平鱼身不平整的地方。跟着就是上色、上釉，然后入窑烧制，出窑后泥土小鱼就变成了带花纹的色泽温润的瓷器小鱼，最后再做一次打磨，穿上彩色的绳子，只有半个手指长的瓷器小鱼就完工了。可以做挂饰，也可以戴在脖子上当项链。

姆姆给瓷器小鱼取名叫“富贵鱼”,每周六上午都会拿去创意集市卖。

二十元一条。年轻的女孩子也好，上了年纪的大婶大娘也好，都爱买。

很快的，姆姆发现每周摆一个上午摊竟然可以给她带来一千多元的收入，一个月就是四千多块，她完全可以把做小鱼当做一项营生来干了。

姆姆今年高中毕业，放弃了继续升学。对很多同龄人来说，念大学是人生的必经之路，但姆姆觉得大学可能不太适合她。

因为在网上看到一篇介绍瓷器制作工艺的文章，姆姆离开了家，来到了这个有“瓷都”之称的小镇子。

姆姆有个很奇特的姓氏，母，她的名字叫母莓，小时候经常因此受到嘲弄，一个人来到小镇后姆姆觉得自己可以开始全新的人生了，所以她告诉别人她叫“姆姆”.既可爱又亲切的称谓，别人喜欢，姆姆自己也很喜欢。

小镇虽小，却是个很宽容的地方，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瓷艺大师，前来学习做瓷的年轻人，还有络绎不绝的游客。

在这里想要赢得别人的尊敬很容易，只要你能做出好的瓷器。无数的机会会在前方等待你。

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姆姆，丝毫不曾预料到，原来她也是个有天赋的人。她竟有设计瓷器的天分。

到了小镇没多久，姆姆就交到很多朋友，其实她是不擅交际的，但人们都争相想要结识她。

胖胖的女生一定不美，这是一项共识，姆姆却是一个不容反驳的例外。

和那些筷子腿、小腰一折就断的女生比起来，姆姆可谓是胖得惊心动魄。但是姆姆很白，不是苍白，她的皮肤总是散发着一种柔润的光泽，五官精致无瑕，眉毛更是像最顶级的化妆师花费了几个小时时间一点点描绘上去的。并且不像别的胖姑娘举止总会有些蠢笨，姆姆小时候在妈妈的督促下练过几年芭蕾，现在小天鹅当然是跳不了了，但那种翩翩的仪态却保留了下来，令胖乎乎的姆姆依旧可以显得体态轻盈，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轻盈优雅。

丸子曾打趣姆姆说，看到你就知道当年那个胖女人杨贵妃到底为什么会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了。

丸子也是青年旅馆的前台。她是小镇上唯一一所大学，陶瓷学院的大四学生。

姆姆刚来小镇的时候在青旅女生八人间租了一个床位，没多久得知旅馆前台缺人，她就去向老板毛遂自荐。老板很喜欢姆姆喜气的样子，就算明知道姆姆的英语口语不太好，也还是录用了她。

此后姆姆一周工作两天，可以免费住在青旅，中午有工作餐，并且每月还可领到八百块的薪水。

虽然是自己选择出来漂泊的，却一点苦头都没吃到。

好像有福星一直高高地照耀她。就连每周去创意集市摆摊，生意相当好不说，还很少遇见会和她讨价还价的，就连那些买根葱都要还几分钱的大婶大娘也能接受她的一口价。

丸子又忍不住开玩笑，“那些大妈一见你这么乖巧的模样，心都要化了，哪舍得和你还价呀？”

丸子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但熙攘喧嚣的集市上，总是安静地坐在摊位后姆姆确实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不会主动招徕生意，只有等别人开口问了才会轻轻报出价格，但就是会有很多人关注到她的摊位，还有她–像香草味的冰激凌堆出来的玩具娃娃似的漂漂亮亮的胖姑娘。

一次快收摊的时候，姆姆收到了一份礼物，两条小小的六角龙鱼。

将装鱼的水袋递到姆姆手里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姆姆微笑。

姆姆很喜欢鱼。过去当她想要逃避什么的时候，她就会想象自己是一条生活在深海与世隔绝的鱼。只要游弋就可以快乐。

小镇的创意集市其实是个门槛很高的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那里摆摊，必须先提交作品通过专家团的甄选，才能获得在其中当“小贩”的资格。

像姆姆这样第一次提交作品就顺利过关的，自集市创办以来，一共也数不出几个。

当时姆姆提交的是一套手捏鱼摆设。

姆姆并没有学过雕塑，在来瓷都捏高岭土之前，她唯一捏过的东西只有橡皮泥。那时她就可以无师自通不管捏什么都捏得惟妙惟肖。不过当时不管是姆姆自己还是家里的长辈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因为不觉得姆姆在艺术上有什么天分，所以也没人想过要往这个方向培养她。可是没有受过专门的艺术训练从某个角度说反而成就了姆姆，负责甄选的专家团是这样评价姆姆的手捏鱼摆设的：作品灵气逼人，想象力丰富，创作手法无拘无束，冲破了条条框框的限制。实际上，姆姆什么也没冲破，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条条框框的限制”到底是什么。

不同于简单的小鱼挂饰，手捏鱼姆姆一周最多只能做出一套。一般要赶在周三晚上做完，周四入窑，周五出窑，周六刚好来得及拿去集市卖。

来逛创意集市的人中有不少是懂行的买家，从北京上海这样大城市专程而来，其中有高档酒吧的老板，大公司采办部的职员，室内装潢设计师，有钱有闲又有些品位的富商……

手捏鱼摆设总是很快就能卖出去。姆姆的要价很厚道，两百元，丸子屡次建议姆姆涨价，可是一大袋子高岭土能捏出至少十组手捏鱼，烧窑的费用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元，平均下来，一套手捏鱼摆设的成本都不到三十元，姆姆可不好意思叫出更高的价格。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赚了。

又有人来问手捏鱼的价格，姆姆刚准备开口，“一千元。”有人在她背后说。

是那个送她六角龙鱼的男生。

收摊之后，姆姆心满意足地回到青旅，这周她摆摊的收入竟然高达两千元！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太顺遂，太快乐了。只要她不再去想过去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