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青

对着她红肿的眼睛我有一瞬间的怜悯,然而这种感情不出一分钟便被另一种不安所取代。我瞥了一眼前面的路措,很显然他应该已经从我们的对话中摸清楚了底细,即使他没有,他也迟早会知道——也不会太迟。

他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给我们一个没有动作的背影。

他最好永远都这样,永远不要对她转过身来。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更加肆无忌惮得让我不见天日了了起来。

这之后又过了一个月。

他们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关系,我没有兀自断定这是谁的缘故,我也完全不想知道。再然后,还没等我再偷偷摸摸地想些什么鬼主意,另一件决定我的走向的事情发生了。

我拎着包像很多个往日一样走进了家门,母亲难得地坐在客厅里静候着我的归来。在我的右脚买进客厅的一瞬间,她一下子从某个角落里窜了出来,满面红光地一把抓住我的手:“闺女你可太争气了!”

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你猜怎么了?”她接着努力地炒热气氛,我却十分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

“你被光华录了!”

哦!那的确是厉害。

光华是一所十分厉害的重点中学,不过除此之外我了解的并不多。

“那儿每年只特招十名学生,虽然是住宿,但是条件绝对实打实的啊闺女!”

母亲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说道:“你可以提前过上暑假了。这么吧,我改天送你先去光华看看。”

“哇。”我说。

这不就是说——

我不用参加壮烈的中考复习了。

也不用天天起早贪黑了。

还不用看见他们两个了。

这么想着,我又点了点头:“哇,太帅了。”

11

三天后母亲开车送我去看学校。

车停在小区的门口,我走过去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正巧路措骑车往这边过来,我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再等一小会儿,等他过来,然后打个招呼。

“上车啊。”母亲隔着一层玻璃冲我叫道。

我又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车里。启动车子的时候,他正好从窗边路过。这时候我才看到坐在他后面的晃悠着双腿的迟念念。视线稍微移动一下就可以注意到她揽着路措的胳膊。

那只是一个极短暂的过程,然而我看在眼里,却又那么清晰。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们经过我的那一刻卷起的风和尘土的气味透过紧闭的车窗,直向我扑面而来。

我眯了眯眼,靠上座位。一个念头蓦地在我眼前极具韵律感地跳动了起来:一年前我坐在那个位置的时候,还紧绷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如果当初,尽管只是一下,我试试像她那样,轻轻地伸出自己僵硬的手臂揽住他的腰,如果我这么做了。

——如果我这么做了呢?

12

我没有再回过那所中学。

母亲曾问过我是否要再回去正式地和他们道别一次,我想了想,回答她,还是算了。

她没有劝我再和他们聚一聚,大概这种不咸不淡的回答正是她所期望听到的,她从来没指望我和谁扯上什么太深的联系。

再然后呢?

我经历了正常的升学,进入了新的中学。新班级里的人都很友善,同样的。也让人觉得疏远。至少这是他们留给我的感觉。

我和以前的同学逐渐失去了联系,唯独有一个人,我们还维持着相对客观的联系频率。

在电话里面,她鲜少提到关于路措的事情,而我也从来没有开口去问。

她依旧是语调娇惯,但是话题一直很连贯。

我甚至会开始想念那些和她同桌时候的日子。

我想念迟念念,而我和路措则完全失去了联系。

13

我小学时遇见了路措。一直到初三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一直处于一种可以看见彼此的状态,但是只是“可以”和“看见”。

现在我十六岁,我想我已经可以不再多躲闪闪地,坦然地和他问好。

可我见不到他。

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有的时候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我会想起他。

我会想,如果那个有着邀约的下午没有大雨,或者当我忐忑地打开那个对话框的时候,母亲并没有在我的身边。

我和路措,又会是怎样。

14

很久之后的一天,我坐长途汽车回到家里。

拉着行李箱经过某个路口的时候,我突然收住了步子。

路的对面是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我盯着那个侧对着我的轮廓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他。

但是过了这么久,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够准确地回想起他的样子。对面的人比记忆里的身影高了半头,黑色的头发服帖的样子多多少少的衬得他英挺的侧脸变得温润了起来。

他似乎是感到了我的视线,停下了脚步循着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是一场平静的对视。

我向他笑笑,转过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终究没有认出他究竟是不是我记忆里那个眉眼漂亮狡黠,却始终冰冰凉凉的人。

时日沉淀得久了,我知道,这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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